一

      汤橘艾坐在SMILE里，习惯性地点了一杯红绿灯，然后看着常驻SMILE的神婆索菲亚拿着她的水晶球在吧里到处和人搭讪，给人占卜。

      “那疯女人又在祸害人了？”MAY一身利落的黑色皮衣，右手夹着半截davidoff，左手拿着薄荷茱莉普，坐到了汤橘艾的对面，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盯着索菲亚。

      汤橘艾向旁边挪了挪，用手捂着鼻子咳了几声，“喂，你先把你手里的烟掐了，我实在受不了你那烟的味儿。”

      MAY随手把烟往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一扔，手指一用力，熄灭了烟。“瞧把你矫情的，闻不了烟味还来这里，小橘子，你这不是找虐呢吗？”

      “要你管我。”汤橘艾整个身子陷在了椅子里，慵懒的像一只午睡才醒的小猫咪。

      MAY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瞄着汤橘艾面前的红绿灯，又看着汤橘艾，“我还真懒得管你，要不是当年我老大把你托付给我，我都不想认识你。”

      “MAY！”汤橘艾坐了起来，冲着MAY喊道。

      MAY闭了嘴，她知道她踩到了小橘子的雷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老大还是小橘子生命中不能提起的一个结。

      “小橘子，MAY，你们来啦。我和你们说，我今儿感觉我的灵力强了好多倍，刚才给那俩美女占卜，还小赚了一笔。”

      “切，我看你不是灵力强了，而是遇到了傻白甜了吧，随便哄两句钱就到手了。索菲亚，你啊，就是个地道的骗子，占卜界的耻辱。”MAY损起索菲亚来，一向是毫不留情，句句带刺，针针见血。

      索菲亚也很不客气的赏了一个白眼给MAY，不再理她。“小橘子，怎么样，要不要算一算啊？今天我心情好，给你打八折。八折优惠哦，错过可不再有。”索菲亚把手里的水晶球伸到了汤橘艾面前，不停地晃悠着。

      “八折优惠？好啊，那个你上个月借了我五百块钱还没还，这些钱应该能在你这算好几次了吧。”汤橘艾对索菲亚的占卜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看她这么抠门，就想逗逗她。

      这个世界上，要是真的可以未卜先知，那人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后悔和遗憾。

      索菲亚今天心情很不错，又惦记着可以占卜抵债，这可是等于赚钱啊。于是她二话不说，立马点头答应了，“小橘子，你坐好了，让我给你瞧瞧。诶，你给我让个地方。”索菲亚拿脚踢了MAY的腿一下，让她起来。

      MAY等着看索菲亚怎么唬人，老老实实的给她让了地方。

      索菲亚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了一块黑布，在桌子上铺好，又把水晶球底座并水晶球放在布上。做好准备后，索菲亚看向汤橘艾，“小橘子，来说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你就帮我算算明天的彩票中奖号码吧，要是真的准了，那你欠我的钱也不用还了。”汤橘艾前一句话说得整个一个小财迷似的，后一句话说完又变的很豪气，小手一挥，很爽快地抹掉了索菲亚欠的钱。

      “神婆，你别听她说的，快给小橘子算算她什么时候能嫁出去？”MAY瞧着那杯一点没少的红绿灯，三种颜色层次分明，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影，落到了桌上铺的黑布上。

      汤橘艾看了一眼MAY，然后对索菲亚说：“我只想知道明天的中奖彩票号码。”

      索菲亚看看汤橘艾，又看看MAY，现在谁能告诉她，她该听谁的。还是说，她应该先给自己算一算？

      MAY是个急脾气的，也不管汤橘艾和索菲亚的想法，直接抓着两个人的手放在了水晶球上。“神婆，快看看小橘子什么时候嫁出去？”

      索菲亚自己权衡了一番，最终也觉得小橘子的终身大事更重要一些。她认识小橘子的日子也不短了，她的事她也都知道，小橘子该有自己新的生活了。

      索菲亚双手抚摸着水晶球，一双眼睛紧盯着水晶球，生怕错过水晶球里的变化。

      汤橘艾面无表情，只是盯着自己放在水晶球上的手。MAY则晃着手里的酒杯兴致很高的看着索菲亚，只等着占卜的结果。

      渐渐地，水晶球里升腾起了一股金色的烟雾，索菲亚激动极了，但是却大气儿都不敢出，努力地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凝心聚神，继续向水晶球里看。金色的烟雾逐渐散去，又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索菲亚眯起眼睛，努力去看，才隐约的瞧出似乎是一辆公交车，公交车具体的样子却是看不清了。

      很快，水晶球里什么都没有了，球体澄澈明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索菲亚抬起手，瘫坐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MAY急切地问索菲亚结果，索菲亚气还没喘匀，只是虚弱的晃了晃手，“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小橘子…都没问……”

      汤橘艾也看到了刚刚水晶球里的图像，与索菲亚不同的是她十分清楚那个模糊的公交车的真面目。

      那是早几年运行的公交车，淡紫色的车身，车子路过市政府和市重点中学，一到上下学的时间，车子里的人就格外的多。那时候，还是人工售票，售票员是个胖胖的阿姨，很爱聊天。那时候，她每天早上都要从家里飞奔出去赶公交。那时候，她刚刚认识了他。

      没错，她和他是在等公交时认识的。

      二

      汤橘艾家所在的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公交车站，上了高中后，每天她都坐15路公交车去学校。而每次，车站站牌旁边都会有几个和她同校的学生也在等车。这里面，就有他。

      每天早上汤橘艾一定会磨蹭到临近六点半的时候，然后“准时”的拎着书包冲了出去。

      刚到小区门口，汤橘艾就看见公交车开了过来，她边加快速度跑，边冲着公交车猛招手，希望司机能够发现她，等一等她。

      公交车从汤橘艾身边开过，到了公交站牌下，缓缓的停下。汤橘艾看着等车的人一个一个的上了车，在内心祈祷着，上车的都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是，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你的想象和最终得到的结果根本就是两回事。

      今天等车的人一点都不多，眼看着人都上完了，汤橘艾离车却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完了完了，这下赶不上车了。正当汤橘艾准备停下来，打车去学校的时候，公交车并没有开走，而是一个劲儿的按着喇叭。

      “你这小姑娘，下次要坐车就早一点来等车哦。今天要不是那个小伙子说后面还有个人要上车，我们可不会等你哦。”胖阿姨在汤橘艾上车后就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她也认识汤橘艾，知道她总是跑着来赶公交，所以特意给汤橘艾说道。

      汤橘艾也没细听胖阿姨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顺着胖阿姨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帮了她的男生。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再一看校服，原来是一个学校的，那应该是在学校里见过吧，长得还挺好看的。嗯，当时的汤橘艾根本不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什么不妥，因为男生白白净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镜，眉毛是很深的黑色，颜色重而不粗。眼睛不算大，很有神采。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半袖，浅棕色的夏季校服裤子，同样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很耐看，一身的书卷气。

      而到了汤橘艾的身上，就只剩下了土里土气。

      汤橘艾向男生点头致谢，然后就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呢，阳光不偏不斜的撒在身上，暖洋洋的，汤橘艾闭着眼睛享受着早上难得的宁静。

      “该下车了。”

      汤橘艾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她睁开眼睛一看，公交车马上就要到学校门口了。刚准备站起来下车，她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旁边坐着的人变成刚才帮了她的男生。那刚刚也是他提醒自己该下车了？汤橘艾不禁又偷瞄了男生好几眼，该不该和他说声“谢谢”呢。

      汤橘艾下了车故意走慢了几步，跟在男生后面进了学校。看着男生走进了属于高三学生的明心楼，汤橘艾才折回去，向自己的教室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汤橘艾脑子里总是出现那天碰见的那个男生，她想着，如果再看见他，一定要和他说声“谢谢”，不然，她可就错过公交车，又错过下车了。

      汤橘艾从来没有早上设闹钟的习惯，因为只要家里有妈妈在，她和爸爸一定会按时起床。然而今天却刚好遇上妈妈出差，家里的“活闹钟”不在，汤橘艾和爸爸都起迟了。汤橘艾再一次飞奔到公交车站，远远地就看见车站前只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等车。

      今天等车的人这么少，那上车了一定会有座位坐了。汤橘艾边跑边想着，还不忘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这一看就傻了，原来等车的人那么少是因为车已经开走了啊。她已经错过了公交车了，汤橘艾也不跑了，反正已经错过了，再走几步打车去学校吧。

      老师要求六点五十上早读，迟到的人就会被叫出去到走廊上让她考政治题，背不会整个早读就只能在走廊上吹着风抄题了。汤橘艾可不想享受来自老师的关心爱护，赶公交可以迟到，上课一定不能迟到。

      今天的公交车一直没有来，其他一起等车的人纷纷走了，只有田淮南一直在等着。因为今天还没看见那个总是迟到的女生，他担心她会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公交车来，这是他给自己还没有走找的理由。

      汤橘艾走到车站，看清了等在那里的是昨天帮她的那个男生，以为他也错过了公交车，于是上前去和他搭话。“那个，那天早上的事，谢谢你啊。”

      “你是谢我那天帮你拦车，还是提醒你按时下车？”田淮南两只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身上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晨风吹起他头顶的细发，似笑非笑的看着汤橘艾。

      汤橘艾再一次觉得这个男生长得很好看，“都谢谢你。”汤橘艾脱口而出，其实她刚才只顾着看人家，根本没仔细听田淮南说了什么。

      “嗯，我不接受这么没诚意感谢。不过，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感谢我的话，就打车送我去上学。”田淮南说完，面向马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等着汤橘艾打车。

      “啊？哦。”汤橘艾伸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原打算找个人拼车上学的，结果自己鬼使神差地道了声谢，就变成了给人打车上学。汤橘艾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定了自己的钱还够打车，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学校，田淮南先下了车，招呼也没打径直走进了学校。等汤橘艾付了车钱下车，就只看见了一个脚步稳健的背影。

      “老大，等等我！”汤橘艾刚走进校门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后面大喊着，没等她回头去看，那个女生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汤橘艾看着女生追上了田淮南，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明心楼。

      老大，这是外号吧，那他叫什么呢。

      三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汤橘艾最头疼的数学课，翻出了还是空白的数学卷子，汤橘艾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她想把卷子揉成一团，然后丢到垃圾桶里。但是她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

      她逃了数学课。

      汤橘艾走到操场，寻了一处有树荫的地方，靠着大树站定，早秋的风很柔，吹得人心也软绵绵的。

      “你逃课了？”

      “谁说的，我这是课间的合理休息。”汤橘艾看清了声音的主人就是早上敲了自己一笔打车钱的人，享受阳光清风的心情瞬间没有了，板起脸，目光直直地盯着田淮南。“你才是逃课了吧？”

      “我这叫劳逸结合，你懂吗？”田淮南也学着汤橘艾的样子，靠着大树的另一边站着，两手放在裤子口袋里。

      汤橘艾斜了田淮南一眼，怎么都看不出他有哪里是可以被人叫作“老大”的。头发是中规中矩的板寸，藏蓝色的秋季校服外套套在身上，里面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下身同样穿着秋季的校服裤子，也没有像那些爱美的男生那样改成修身的细筒裤。但是有一点，汤橘艾是很肯定的，那就是田淮南真的挺好看，比纪北学长还好看。个子比汤橘艾高出了一头，皮肤又白又细。汤橘艾自己属于那种长得比较白的女孩子，可是她觉得自己和田淮南一比，还要黑几分。

      “你还要看多久？”

      “看到吃午饭吧。”

      “好，就让你看到午饭，不过你得请我吃午饭。”男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快地笑意。

      汤橘艾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里的钱，“凭什么？”

      “一个女生盯着一个男生看个没完，也不知羞。况且我让你看我了，你请我吃午饭，已经很优惠了，我可是从来都不出卖色相的。”田淮南低下头，看着汤橘艾，目光流转，迫人的眼神里竟还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笑意。

      汤橘艾一抬眼，刚好撞上田淮南的目光，她不自在地退后了两步，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倒霉蛋，不过她还不死心的想挣扎一下，“谁看你了？我明明是……”是在看操场上的风景！话还没说完，汤橘艾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得离田淮南这么近了，即使是刚才她退了两步，可还是快要靠了上去的距离，而且是一直面对着他！

      捂脸逃跑，这是汤橘艾现在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田淮南抢在汤橘艾逃跑前就拦住了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午饭吧。我想吃食堂二楼的炸鸡腿，去晚了就没了。”

      鸡腿，鸡腿，汤橘艾看着田淮南餐盘里的两个大鸡腿，这一顿饭吃了她两顿的钱。“诶，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汤橘艾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米饭，她已经给对面这个人花了她这周大半的零花钱，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钱花得有点太冤枉了。

      “田淮南，田野的田，橘生淮南的淮南。虽然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可知道你叫什么。”田淮南一边斯斯文文地吃着鸡腿，一边向汤橘艾介绍着自己。

      汤橘艾手里的筷子一顿，看向田淮南的眼神里多了几丝惊讶和怀疑。

      “你叫汤橘艾，高二五班的。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名字的人一起打车，一起吃饭？我又不是傻瓜。”田淮南云淡风轻地说着，顺手丢掉鸡骨头，拿起纸巾擦着嘴角。

      可是我之前就是不知道你是谁，还和你一起打车，还付钱来着。汤橘艾在心里嘀咕着，“我不是傻瓜！”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冲口而出，说完汤橘艾就恨不得把头都塞到餐盘里去。

      田淮南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扫了一圈周围的食客们，嗯，很好，汤橘艾，你很成功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我知道。”

      “啊？”

      “我知道你不是傻瓜，我的女朋友怎么会是傻瓜。”田淮南看着汤橘艾听他说完，猛地抬头，一脸迷茫的表情，忍着笑意，身子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汤橘艾。

      “啊？”

      田淮南眉毛一挑，“你不愿意？”

      汤橘艾以前也被人表白过，不过如此特别的“表白”，她还真没遇见过。这是霸道的强买强卖！更直白些，就是决定权其实根本就不在自己的手里。

      “愿意！”汤橘艾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她这会儿的脸一定和苹果一样红，多年以后，再想起这段往事时，汤橘艾一直不肯承认她是看上了田淮南的颜值才同意的，而是坚称因为田淮南当时绷着一张脸，大有她不同意他就掀桌之势才屈服的。

      四

      自从和田淮南在一起，汤橘艾的身边突然多了几个人。去食堂，有人给她打好了饭；去图书馆看书，有人给她占好了座；就连坐公交车，都有人给她留了位置。

      “田淮南，你能不能不让他们再这样做了？你到底有几个好兄弟啊？”汤橘艾在第N次遭到其他同学的白眼后，终于忍不住向田淮南提出抗议。

      田淮南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这又不是我吩咐的，既然他们自己愿意替大嫂服务，你就坦然接受好了。”

      “那，那我就不做他们大嫂了。”汤橘艾有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有一多半不会经过大脑的允许，就是那么快，任性啊。

      “小橘子，”田淮南揉着汤橘艾的齐耳短发，“你是想逃跑吗？”

      汤橘艾干笑了两声，“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是你不做他们的老大……”说完，汤橘艾拿眼睛觑着田淮南，她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点怕他，明明这个人一点威胁也没有啊。

      后来，只剩汤橘艾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她怕的不是田淮南，她怕的是田淮南会离开她，留下她自己一个。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懂。

      田淮南继续揉着汤橘艾已经乱成鸟窝的短发，“小橘子，把头发留长吧。”

      汤橘艾抬手理着蓬乱的头发，以前她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上了高中学校规定女生必须梳短发，才把头发给剪掉了。

      田淮南一伸手，又把汤橘艾的头发给拨乱了，看着她说：“小橘子，我想看你长发的样子。”

      汤橘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田淮南。田淮南收回了手，也定定地看着汤橘艾。

      “老大！原来你在这，那个韩幼仪找你讨论化学课实验室安排的问题，到处找你没找到。她说她在活动室里等你……”梅梅走到田淮南跟前，还没站稳就说了一大通，等到她注意到老大严肃起来的表情和老大身边的大嫂时已经晚了。“大嫂也在啊，大嫂你好，我叫梅梅。”

      田淮南看着这个很没眼色的小跟班，难得可以和小橘子互诉衷肠，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打断了。他有点不敢想他未来的生活，因为，这样的兄弟他还有很多个。

      汤橘艾早就眼熟眼前这个爽快利落的女生了，最近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出现，因此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汤橘艾。”

      “行了，梅梅没事你就先回去吧。告诉韩幼仪，化学实验室的事让她和赵璇商量就行了，不用跟我说了。”田淮南想打发梅梅走，让她赶紧消失。

      “可是，老大，那可是韩幼仪，我去说不管用吧。”梅梅面有难色，说话的时候直瞟汤橘艾。

      “你就说是我说的，回去吧。”

      梅梅走了之后，田淮南和汤橘艾谁都没说话，只是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往前走着。汤橘艾在琢磨刚刚梅梅说的话，那个韩幼仪好像和田淮南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啊。田淮南则在等着汤橘艾先说话。

      “田淮南，那个韩幼仪是谁啊？”汤橘艾这句话绝对是过了脑子的，因为她刚刚脑袋里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说了出来了。

      田淮南如释重负地一笑，还好，她问了出来，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给他的小女友介绍那个像影子一般的青梅。“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什么都好，就是爱耍小脾气。”

      汤橘艾偏头仔细地看着田淮南的表情，怎么看都是满眼满脸的宠溺，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汤橘艾主动挽住田淮南的胳膊，仰着头对他说：“原来那个韩幼仪就是你传说中的小青梅了？小竹马，对不对？”

      田淮南感受到放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突然间使力，淡笑着看着汤橘艾，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放在了汤橘艾的肩上，揽住了她。“那当然了，小时候我妈还和她妈说要幼仪做媳妇……”

      汤橘艾甩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快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别扭地冲田淮南喊：“有那么好的青梅，还来招惹我。田淮南，你就是个大混蛋！哼！”说完，转过身子，也不走，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淮南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不远处那个倔强别扭的身影，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啊，还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诶，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招惹我的。又是打车送我上学，又是请我吃饭的。”

      汤橘艾闹了一会，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上来，她又控制不住。不能跑回去主动搭理田淮南，就这样走了又不想，她只好站在原地，不走不退，等田淮南来找她。

      “谁说的，明明是你主动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汤橘艾见田淮南过来了，心里一喜，脸上却不显，反驳道。

      “我那是怕你一个女生先开口不好意思，就显示了一下我的绅士风度。而且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田淮南，没想到一顿饭就能把你搞定了。”汤橘艾弯起眼睛， 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不生气了？”田淮南拉起汤橘艾的手往前走，“那我们就走吧。”

      “谁生气了？”

      “奥，我说错了，应该是吃醋了。”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汤橘艾偏头斜着眼睛，举起拳头威胁道。

      “我不说了，快走吧。”

      “去哪？”

      “找个地方，让你请我吃饭。”

      傻瓜，青梅再好，可我只爱橘子。

      五

      周五放学，汤橘艾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好朋友知道了他的存在后，强烈要求要面试他。其实，是想坑田淮南一顿饭。当然，汤橘艾并没有把她们的真正目的说出来。

      “好啊，就定在明天吧，刚好我介绍几个兄弟给你认识。”田淮南牵着汤橘艾的手缓缓地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初秋季节，两侧的树叶泛着微微的黄绿色，诱人得可爱。

      汤橘艾没想到田淮南答应的这么爽快，拉着他的手倒着走着，笑眯眯地看着田淮南。“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很好看？”

      田淮南抓住了汤橘艾的两只手，不再往前走，让她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你确定要用好看来形容你的男朋友？”

      “有什么不对吗？你看你长得比我还白，个子比我还高，头发的颜色比我的还黑。气质还那么好，走到哪都有人喜欢。”汤橘艾连说带比划，完全无视了田淮南越来越黑的脸色。

      等到汤橘艾说完了，田淮南一把揽过汤橘艾，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看来，某人急需进行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了。”

      后来，汤橘艾就再也没有用“好看”形容过田淮南，说起田淮南，都是用“阳光帅气”这类的词汇。

      汤橘艾带着明月和郝佳鑫先去找了田淮南，向他介绍了她的两个闺蜜。

      明月和郝佳鑫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田淮南，“汤橘艾，你捡到宝啦。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学校里还有这么优质的资源呢。”明月一把拉过汤橘艾，对她说道。

      郝佳鑫接口道：“你那两只眼睛成天盯着纪北学长，什么时候注意过别人。赶紧说正事，汤橘艾，我们一会去哪吃饭啊？”

      汤橘艾对两个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背着手走到田淮南跟前，唇角微微勾起，“她们，对你很满意。”

      “嗯。”这些都在田淮南的意料之中，“我已经在枫园订了位置，叫上她们走吧。”

      “好。”汤橘艾走到明月和郝佳鑫身边，叫她们出发。

      “老大，大嫂，你们终于来了，再不来，菜都要被容一吃光了。”梅梅看见田淮南他们进来，站起来招呼道。

      汤橘艾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了，主动和他们说话。“你叫容一，每次都帮我去食堂打饭的就是你吧。还有梅梅，总是帮我在图书馆占位置。谢谢你们啊，不过，以后你们可不可以不做这些事情了？”

      容一和梅梅一起看向汤橘艾，有些不解。

      田淮南让明月和郝佳鑫坐下，又让汤橘艾在自己身边坐下，才开口说话。“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要再做这些了，你们两个把我的事情都给做了，我还做什么。以后别有事没事的往我们身边凑，忙自己的事就好了。”

      汤橘艾看了一眼田淮南，这家伙，之前不是不管这事的吗，怎么又变了。

      “对哦，田大神终于开窍了，这些事情就是应该你做的。”明月瞄准了桌子上的红烧鱼，下筷子那叫一个稳准狠。

      汤橘艾给明月夹了一大块排骨，“明月，给，你不是最爱吃排骨了吗？”

      明月看着盘子里的排骨，好大一块，上面都是肉，这是让她闭嘴的意思吧。明月二话不说，夹起排骨就往嘴里塞，既然汤橘艾不让自己说话，那就不说了，吃肉多好啊。

      后来，汤橘艾问过田淮南为什么改了主意，田淮南只是拍了拍汤橘艾的头，什么也没说。

      汤橘艾既期盼又讨厌的期末考试来了，她为了考一个能给老妈交差的成绩，忙着复习。田淮南每天连书都不看，只围着汤橘艾，给她做好后勤工作。“田淮南，要考试了，你都不看书的吗？”汤橘艾手里拿着田淮南买的包子，好奇地问。

      田淮南给汤橘艾整理着她摆得乱七八糟的复习资料，“我不需要。”

      汤橘艾哀叹了一声，这就是学霸和他们这些学渣的差距啊。

      “小橘子，寒假我要回老家一趟。”田淮南拿起纸巾把汤橘艾嘴角的油迹，把她还没复习完的历史书塞到了她的手里。

      汤橘艾低头翻着历史书，毫不在意，“你今年要回老家过年啊，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很快，小橘子，等我回来给你带老家的花生糖。”

      “好啊，田淮南，那你一定得早点回来。”

      六

      汤橘艾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收到纪北学长的表白信。她一直以为纪北学长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突然到来的表白，让汤橘艾有点措手不及。

      汤橘艾把粉色的信封摊在桌子上，自己趴在旁边。这件事不能和明月说，也不能和佳鑫说，更不能告诉田淮南，那就让它到此为止吧，反正已经拒绝了纪北学长了。想到办法的汤橘艾松了一口气，毁尸灭迹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小橘子，放学一起去吃饭。”田淮南到教室来找汤橘艾，恰好看到了躺在桌子上的信封“尸体”。

      汤橘艾慌忙把信塞到抽屉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答应着，“嗯，那你放学了在门口等我。”

      田淮南已经走到了桌子边，一伸手就把信封给拿了出来。汤橘艾想拦也晚了，只好低着头悄悄瞟着田淮南摆弄着那个信封。“小橘子，可不可以给我讲讲这是什么？”

      汤橘艾夺过信封，“一个该丢的废纸而已，没什么。”说完，那个载满了纪北心意的小信封就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田淮南清楚地知道汤橘艾丢掉的什么，她不再说，他也不想再问了。“小橘子，你知不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淮北则为枳’这句话的意思？”

      当时的汤橘艾还真的去认真的想了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没等她说出来，田淮南就已经走出了教室。

      整整一个寒假，汤橘艾都没有任何关于田淮南的消息，她也联系不上他，就好像那个叫田淮南的男生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他不见了。

      过年后，梅梅主动地联系了汤橘艾，带她出去玩，也没有提任何关于田淮南的事情，只是一个劲的说，以后她会罩着她。

      汤橘艾担心过，疑心过，伤心过，到了后来，她的心空了。她继续过着她的生活，每天跑着出门赶公交，逃数学课，去食堂吃鸡腿，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发呆。她努力地告诉自己就当田淮南从来没有出现过，却又处处发现他存在过的影子。就算是他的名字成了她的禁区，也无法抹去他在她脑子里留下的痕迹。那个好看的男生，没有了。

      后来汤橘艾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开了小城。梅梅一直陪在她身边，她考上了汤橘艾大学隔壁的学校。

      后来的后来，汤橘艾留起了长发，毕了业，就留在了那里。梅梅变成了MAY，依旧陪在汤橘艾身边。

      “红绿灯”是汤橘艾第一次喝酒时看见的，真的像极了记忆中的红绿灯，那个人总是在红绿灯底下等着她，等她一起放学回家。从此，“红绿灯”成了汤橘艾喝的唯一的酒，戒不掉，也逃不了。

      七

      汤橘艾举起杯子，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光，也不搭理仍在纠缠追问结果的MAY和索菲亚，拎起包离开了。

      MAY见汤橘艾走了，放弃追问索菲亚，坐了下来，看着空了的位子和空了的杯子，很久没有说话。

      “诶，小橘子要有新情况了哦。不过……”索菲亚擦拭着水晶球，对MAY说着结果。但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抬头一看，哪里还有MAY的影子。

      MAY在索菲亚擦水晶球的时候，手机上来了消息提醒。那个已经好多年没有任何消息的人在QQ上分享了一张红绿灯的照片，并配了一个字“等”。MAY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和激动，点进了空间，再一次确认。

      米色的梳妆台上，手机的屏幕常亮着。一张放大了的图片占了整个屏幕，汤橘艾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小的一张脸，画着精致的妆，长发披肩，穿着藏蓝色连衣裙，早就没了当年的稚气。现在的她，多了几分成熟，有了几分世故，更添了几分沧桑。

      “小橘子，把头发留长吧。”

      “小橘子，我想看你长发的样子。”

      “你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淮北则为枳’的意思吗？”

      你终于出现了，原来你还在。汤橘艾对着镜子笑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看着MAY给她发过来的截图，汤橘艾以为自己会哭，会情绪崩溃。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只是在镜子前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那个人，他还配说“等”这个字吗，汤橘艾把长发束成马尾，打开手机，想要删掉图片，却看到了MAY给她发的消息。

      “老大一直想着你，这几年他过得很不容易，你去看看他吧，他说会在老地方等着你。”

      不容易吗？难道这些年我过得就轻松了？汤橘艾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埋怨一瞬间迸发出来，田淮南，你凭什么让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小城的秋天来得很早，清晨时凉凉的，路上没有多少行人。汤橘艾一大早就出了门，她要去老地方找那个人问清楚。

      路口的红绿灯下，田淮南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等着汤橘艾，这是他这一个星期一直做的一件事，从早等到晚。

      “田淮南！”那个身影太过熟悉，汤橘艾远远地就喊道。

      田淮南想迈步迎上去，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啪！”汤橘艾绷着一口气，直到走近田淮南的时候才发出来，一巴掌打到田淮南的脸上。“这几年你去哪了？”

      田淮南抓住汤橘艾还没有放下的手，比以前还要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还好，他回来的不算晚，她还在。“我说过，回来给你带老家的花生糖。”田淮南把糖拿出来，放到了汤橘艾的手心里。

      汤橘艾抽出自己的手，她明显的感觉到田淮南的手心里多了很多老茧，想追问田淮南，这几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等她开口，就被田淮南拉着上了一辆公交车。

      八

      “嘘，别说话，跟着我走就好。”田淮南带着汤橘艾在车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如当年那样。只坐了一站，田淮南和汤橘艾就下了车。

      “你要带我去哪？”汤橘艾停住脚步问道，她看向田淮南，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信任眼前这个人。

      田淮南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和司机说了个地址，对汤橘艾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这次换我请你。”

      汤橘艾想起当年自己就是请他坐车，请他吃饭，后来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告诉汤橘艾，那个好看的男生，回来了。

      汤橘艾是在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发现田淮南不对劲儿的，以前吃相很斯文的他，现在吃饭时变成了左手，虽然依然斯斯文文的，但总是让人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的手怎么了？”

      田淮南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右手，放下了筷子，“汤橘艾，我叫田淮南。田野的田，橘生淮南的淮南。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汤橘艾看着田淮南，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的右手在那年寒假不小心伤到了神经，我现在连最基本的握拳都做不了了。如果你嫌弃我，那你就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田淮南露出了右手，白皙的手上有一条丑陋的疤痕，就像是一条蜈蚣趴在上面似的。

      汤橘艾握住了田淮南的右手，“第二次了，田淮南，这是你第二次逼我开口答应你了。说说吧，你到底要怎样补偿我？”

      “喏，这不就是最好的补偿了吗？”田淮南一摊手，指着一桌子的菜说道。

      汤橘艾一扭身，做出生气的样子。“你确定这就是最好的补偿了？田淮南，你怎么还是那么抠？”

      “谁说的，这回可是我付钱。以前是你请我吃饭，现在是我请你吃饭，以后是我们一起吃饭。”田淮南说得情真意切，双眼脉脉含情地看着汤橘艾。

      “以后也是你付钱？”

      “以后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们还用分得那么清吗。”

      “田淮南，几年不见，你更无耻了。”

      “小橘子，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汤橘艾抬起田淮南拉着她的手，“田淮南，你的手不是受伤了，都不能握拳了吗？”

      “不能握拳而已，又不是不能牵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