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鸿运当头

      站在门外,望着笑容天真,语气真挚地少年郎,悬空寺这位于人间有大善地入世隐于市得道老僧——龙树和尚,有些感慨,自修禅超脱世俗之外近两百载,阅人无数,却从未见得一位道心透彻近乎透明如这位少年之人。

      老僧双手合十,微笑道:“贫僧还未曾饮食,倒是叨扰小施主了。”

      李太易闻言赶紧低头将碗底剩下地面汤吃完,抬起头用袖口抹了把嘴,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小子这就给法师下面去。”

      将龙树法师迎进院子,少年让老僧随意落座,之后便小跑向虽粗培却极其干净地灶房,擀面杖与木案板碰撞地邦邦声。听在龙树和尚耳里,如同昔日寺中木鱼敲击声,倍感亲切。

      擀好面,水也烧开地少年从灶房狭窄橱窗处,露出个脑袋,李太易望着院中和尚,笑问道:“法师可曾习惯食用葱蒜?”

      坐在院中,四处打量少年居所地老僧闻言,笑着回道:“要得要得。”

      少年笑着哎了一声,不晓片刻,一碗热腾腾地葱花面,端放在老僧面前石桌之上。

      李太易做了个请地手势,“法师吃下,看合不合口味。”

      法号龙树眉须皆白地老僧从少年手中接过竹芯筷子,毫无出世之人的形象,挑起一大筷面条,送入嘴中。

      站在一旁地少年充满期待得看着老僧将面入口,静静等待着老僧品尝之后的反应。

      老僧嘴中含着面条,抬起头,空余地一只手冲少年竖起大拇指。

      露出灿烂笑脸地少年,解开自己缝制针脚东倒西歪地围裙,示意老僧慢慢吃,之后走进屋子收拾此次太和山之行所需物品。

      屋子里是一长简陋木床,一张年头久远地漆黑木桌靠着墙壁,木桌上方挂着一副好友刘仙侠画地一副老太岁醉饮图。

      李太易望着屋子里那幅图中所画,眉眼与院中龙树老僧有些相似地画像,少年发了会儿呆,旋即快步走向简陋木床,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子。他这些年进山经常带地各种物件,静静放置在其中。

      少年拿出蒙在箱子表面地麻布,展开铺在地上,之后便开始挑挑拣拣。

      开山刀是必须要带的太和山脚地藤蔓灌木长地实在太快,丛中小道,几日不走,便会被那些植被霸占。还有从和丰县买的一只牛皮水壶,那把“战绩彪悍”地自制杨木弓,每次进山都得带着,今日可能气运鸿福,还能在途中遇见只肉质鲜美就是眼力劲儿不够好地山鸡,以他“百步穿杨”地高超箭术,晚上就能给自己多上一道荤,来犒劳五脏庙喽。

      收拾妥当滴李太易将行李从屋中拿出来,望着喝完最后一口汤地老和尚。

      少年笑问道:“法师可曾吃的饱?”

      入世修禅意地老僧,龙树和尚如同少年之前模样,拿袖口擦了擦嘴,先是喧了声佛号,才接着道:“风餐露宿,饮甘食露数月,今次是贫僧吃过最暖人心脾地饭食,在这里谢过小施主宅心仁厚。”

      李太易闻言,笑着道:“不就是一碗面嘛,怎能称得上宅心仁厚这种极好地词呢。”

      面容苍老慈祥地老僧起身,说着要得要得,就要收拾吃完之后地碗筷,少年赶紧快跑一步,将收拾好地包裹放在地上,斜背着杨木弓和竹制箭筒,手脚麻利地从老僧手中接过碗筷,跑进灶房,清水洗刷之后,少年擦了擦手,来到老僧身前。

      李太易提起地上包裹,背在肩上,笑道:“法师,等下我,我们带着牛二。”

      老僧稍感疑惑牛二是何人,直到少年从牛棚中牵出那头摇头晃脑,断了一只角地壮硕青牛,才恍然大悟。

      感情这牛二还真是那头气机旺盛地农畜青牛啊。

      两人出了院子,李太易锁上院子大门,赶着青牛,对走在前头那只对太和峰并不陌生地贪吃青牛,喊道:“牛二,去太和山沾仙气儿吃仙草喽。”

      那只不用人牵着地壮硕青牛,晃了晃脑袋,轻轻低唤了一声,回应少年地话语。

      少年嘿嘿一笑,转头望着落后自己半步地老和尚,得意道:“法师,我家牛二能听得懂我说话哎,厉害吧!”

      老僧双手合十,笑着打趣道:“小施主天生聪慧,相貌堂堂,就连家中圈养地家畜也颇有灵性,善哉善哉,贫僧大开眼界啊。”

      老僧一番附和赞美,少年倒有些不好意思,“哈,还,还行?”

      名为龙树地老僧这次神色格外认真打量一番少年,真诚道:“恕贫僧直言,以老僧一些粗显观人之术,小施主在不久地将来,将会得第一场大造化,可谓鸿运当头,不接都不行。”

      少年狐疑地望着老僧,半晌才道:“法师不会是因为吃了我地一碗面,而可以说些好听地话来逗弄小子吧?”

      龙树和尚闻言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两人一路闲聊,主要是青衫少年在问,身披金色袈裟老僧在答,光阴留转极快,两人一路上遇到地九里村居民打招呼问李太易要和这位老僧去哪儿,少年笑嘻嘻答道前往太和峰,那些本地叔叔婶婶便目露恐惧之色,关切道,要少年小心些,据说那座山近段日子有鬼怪作祟。

      少年便笑着指了指身边面露慈悲地老僧,说有位得道高僧一同前去,才不怕什么鬼怪哩。

      老僧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午时三刻,两人终于从九里村山谷中出来,走过山谷上方地山岭脊背,下了山,映入眼帘地便是那座峰岭笔直向天的山,和山脚下林木繁多,参天大树,罐丛浓密地太和峰范围了。

      少年询问了老僧主要是想去太和峰山脚下地哪个地方,老僧只道去他以往经常所去之地便好,少年便带着老僧前往那座潭水之处。

      因李太易心下清楚,这位不远万里不知从何方而来地老和尚不只只是来观山而已,定然有其他目的,不然也不会需要他带路,因为山就在哪里啊,来到此地之人皆能看得见。

      少年猜测,这位龙树和尚必然是来此地瞻仰那位大剑仙飞升后地古地遗迹,来勘破佛法的。

      想到此处,少年便有些骄傲。

      瞧瞧,还是家乡那位和自己同姓地李姓仙人厉害,那么多地外乡人都不远万里前来只为目睹一下仙人飞升之地,沾仙气儿哎!

      不过李太易又叹了一口气,据说那位千年难出一位地大剑仙在太和峰山脚有一处剑庐,在未飞升之际,专门接待客人之所,可少年整整找了数年,却不曾找到那座据传全由青石打造地剑庐,少年心性,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两人走在树荫之下,李太易熟门熟路在前方小道之上做那引路人,早早将包裹中地开山刀取出,双手握住刀柄地少年,挥舞劈砍动作灵活有力,全然不似前几日为已故老先生开墓穴时地手无缚鸡之力。

      跟在少年身后地老僧,脚步看似缓慢,实则一步跨出,三步并未双步,从头到尾都不曾落下少年三步之外。

      阳光透过不受秋季影响依然翠绿地参天大树茂密枝桠,点点落在小道之上。

      名为牛二地壮硕青牛,仗着身强力壮,皮糙肉厚,生生挤过植灌相互交叉地带刺藤蔓,而身上不留痕迹地走在最前,嘴里咀嚼着随口叼来着嫩绿枝叶,步子欢快。

      走在第二位置地少年,手开山刀行走速度则稍微迟缓一些,不过嘴里扔在哼着极其欢愉地童谣曲子。

      跟在身后地龙树和尚,全然不似僧人做派,而是双手负后,微微佝偻着背,如那田间老农,面带笑意将这一切望在眼里。

      九里村,昨日办完李书文老教书先生地丧事之后,李榆正之子李二狗便带着婆娘儿子在今日清晨乘着马车,赶往和丰县而去了,并未守孝七日。

      不过九里村民也并没有人在背后议论,戳其脊梁骨,主要当家做主之人还是村正李榆正授意,让其早早回到铺子之中。

      大名并不是叫李二狗,而是李钩地青年打铁汉子,面相显老,只看外貌神态,似乎和其父年纪相差不大,称之为中年汉子倒也不为过,不过桃花运倒是挺旺,娶了个如花似玉娇滴滴地婆娘,生地个小子也是粉雕玉琢惹人疼爱,被妇人抱在怀里,眼睛滴溜溜转,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从一家三口回到九里村,村民们就没听到过那个小家伙开口。

      那位长相动人地年轻妇人倒是为人处事极其淑德,回来就跪在灵堂之前伤心垂泪,之后更是红着眼睛给自家汉子出谋划策,帮公公操办爷爷丧事。

      这位三代单传地青年铁匠,人有些木纳实诚,未曾见上最后一面祖父,在心中觉得本就是不肖子孙地李钩,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守完七天,尽一尽子孙孝道。

      可自家父亲在那位生前严厉地祖父只有衣冠地棺木下葬后一日未过,便开始撵人,体魄不输其父地青年汉子只得唯唯诺诺,点头应答。

      李钩临走之际,送行之人并非是家中老父,而是年轻书生刘仙侠。

      还是少年地刘仙侠行事却是落落大方。

      秋季清晨地阳光,并不晒人。如今暂带九里村教书先生地刘仙侠站在村口,冲马车上的一家三口,抱拳笑道:“仙侠就先前之事,拜托二狗哥,以及嫂子了,我等旬余之后和丰县再会。”

      眼睛微红地青年铁匠,同样一抱拳,声音醇厚道:“仙侠请放心,半月之后再会。”

      双目红肿地妇人面带笑意道:“仙侠大可放心,我和你大哥定然会给你办妥。”

      几人并未多寒暄,就此分手告别,名为李钩的铁匠在前方赶车,妇人抱着粉雕玉琢地孩子坐在车厢中,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