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流光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们北戎最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正抱着一个闹腾不已的熊孩子，一大一小俩孩子，争论着一个非常非常有涵养的问题——关于下棋能不能悔棋的画面，画面实在太美，即便已看了十年之久，眼角就是微微地抽搐个不停。

      从当年的恶魔小奶包到今天的闹腾熊孩子，他就看着太子殿下一个俊美非常的黄金单身汉蜕变成为一个专职奶爸，这不知碎了天京城多少小姐的痴然心啊！

      可是呢，偏偏太子爷还毫无所觉一般，这奶爸当得，那叫一个称职啊！有时候熊孩子太粘人，便连上早朝都带在身边，弄得不说整个北戎，便是全天下都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北戎出了个二十四孝好爸爸，对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私生子”是极尽了宠爱，都在猜测是那个女子能将从来眼高于顶的太子爷收拾的这么妥帖！偏偏太子爷还对这些流言不以为意，听之任之，这些年，作为太子爷的贴身侍从，他为了爷的终身大事可谓是呕心沥血啊。

      暗暗叹了一口气，禀告道：“殿下，今年是墨帝四十大寿，大汗准备派三王子出使朝贺，殿下您也着着急呀，独孤先生可是两晚上没睡着觉了，说这次要是真的让三王子给去成了的话，这礼部可就被三王子给抓牢了。”

      祁越云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落下一子，揉了揉正鼓着腮帮子赌气的熊孩子的头，“大墨美景天下一绝，素闻师妹称赞北疆的戈壁万里，落日红霞，西疆的旷野无垠，骏马奔腾，江南的烟雨濛濛，水乡风光，还有那让父汗一见难忘的，京城的宫殿宏伟，这些风景，孤都不愿错过，想要去看看，流光，传孤的谕旨，让礼部尚书来见孤。”

      流光闻言眼睛一亮，沉寂多年，殿下总算要出手了，立即欢欢喜喜地领了命冲出了房门。

      “呀！云叔叔要输了呀！哎呀，阿狼好难过，十三叔说了，没有对手的人生好寂寞的！”熊孩子贼贼一笑，胖乎乎的小手里紧紧抓着刚刚偷梁换柱的棋子，刻意做出了一副高处不胜寒的孤高样儿。

      见状，祁越云一时哑然失笑，伸手轻扯了扯孩子白嫩水灵的脸：“这次去大墨看你十三叔，小云腾开心吗？”

      云腾咯咯一笑，眼睛放出夺目的光彩，比之星光还要璀璨夺目，纠正道：“云叔叔，是阿狼啦，阿狼！阿狼好开心的，今年阿狼就满十二了呢！十三叔答应了十二岁了就可以教阿狼天下最最厉害的功夫！阿狼以后要当大将军，像爹爹一样的大将军！这样阿狼就可以保护好多好多的人，保护十三叔，保护云叔叔，哦，还有蠢蠢的流光，呆呆的三启！”一边说着，一边扳着胖乎乎的手指头数着，分外的认真。

      祁越云笑看着云腾，一时竟有些恍惚了起来，似跨过了遥远的时光鸿蒙，看见了记忆深处的另一个人，眼角不觉湿润，伸手一摸，竟是泪流满面。

      走出翠云庭，兰十三忽的顿住了脚步，唤道：“华重，七夜。”

      两道身影应声而出，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兰十三点点头，目光锐利，“怎么回事？东西怎么会丢？”

      华重脸色一变，拱手应道：“公子，当时情况混乱不已，属下一时疏忽了，来人又不知从何处得了阵法图，将阵给生生破开了一个豁口，东西被夺走，那六个弟兄也……”

      “阵法被破？华重，我给了你机会，你怎么就不知好好把握呢？一个时辰，你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可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期望啊！”兰十三冷笑一声，长剑一个翻转，顷刻间便架在了华重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几粒血珠滚落。

      华重绝望的闭上了眼，感受着颈间的那抹冰凉，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六个兄弟昔日里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滚烫的泪水滑落，一颗心焚烧着，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七夜听了两人的对话，立即明白了过来，红着眼瞪住华重，声音颤抖起来，“华重，七年有余的兄弟情啊！你凭什么说舍弃就舍弃？到底是什么让你连良心都可以丢？”

      哐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兰十三走过华重，不再看他，声音里不再有任何的涟漪，淡淡说道：“你，自我了断吧。”

      华重闻言如蒙大赦，释然一笑，对着兰十三深深一拜，缓缓伸手拾起了长剑，目光灼灼，“谢公子恩典。”

      话落，刀刃入腹，鲜血汩汩，七夜猛的别过脸去，心中是荒芜的悲凉，若是连并肩生死的兄弟情谊都不能够相信，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可以期待？攥紧的拳颤抖着。

      “公子，”七夜声音嘶哑不堪，“属下失职，日夜相处竟未察觉到华重的背叛，还弄丢了东西，请公子责罚！”

      兰十三却是摇摇头，“东西是假的，未曾效忠，何来背叛，从始至终，华重就不是自己人。”

      “公子早先便知晓了？”七夜猛的抬头看向兰十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惊疑，心中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失望，抑或悲哀，若是，叫他情何以堪，又叫那枉死的六个弟兄情何以堪？

      兰十三闻言嘲讽一笑，“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七夜，你逾越了。”

      七夜却是第一次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盯住兰十三，似乎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来才罢休。

      兰十三讽笑一时间更浓上了几分，“七夜，是的，我早已知晓，这个局设了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为了将背后那条毒蛇引出，你，你们所有人，于我而言都不过是棋子，助我达成目的的棋子，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七夜一听，脸色一霎惨白，浑身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刷的清醒了过来。

      兰十三字字句句他听在耳中都如针般扎着他的心口，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质问逼迫的是那个给他第二次生命的公子，是他发誓效忠的人，是他的信仰，他怎能去质疑？

      曾经的生死与共，他岂可如此狼心狗肺？如此，如此，嘴唇翕动着，嗫嚅着，“公子，公子……”

      “好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其他的事明日再言。”兰十三冷冷地打断七夜，抬步便走，不再去看七夜。

      这一刻，兰十三只觉得可笑，相识相交，如魏少阳，也如七夜，她竟不知他们眼中的自己这么不堪，眼中黑雾涌动着，痛到极致是麻木，也好，从此不会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