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分两支
祁晛一行人进了大都城也就分散开来,殷伯离暂时无事,自去找他在大都城遗留的莺莺燕燕,韩勋随着祁晛去了祁家在大都置办的府邸,这位于原来大都城的东北,是历时二十年新建起来的帝都,以富有者以及任官职者优先,而韩琦则是回到原来的老城,这是子虚阁在大都的分堂处。
两盏白色的灯笼挂在屋檐的两端,上面写着老大的“奠”字,门口整齐地摆着一排花圈,进入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寿衣玩意一应俱全,几口箔材堆在角落里,整个还是错落有致的样子,迈了进去,立马就有一个力整的小伙子冒了出来,“姑娘,是要置办点什么?”神情既不疏离也不殷勤,倒是恰到好处。
“老掌柜呢?”韩琦倒也不着急,只是拣些无关紧要地问,“我家老夫人刚刚故去,想请个好的棺木,不知是否有上上之选?”
“老掌柜的已经回老家颐养天年了,姑娘有什么要求,吩咐小的也就罢了,至于您说的好的棺木,前面店里摆不下,都在后院,你且等着我领你去吧!”小伙子把前面的店门半掩上,这才客气地指着方向,“你小心这里,后院里罅隙,小心脚底下!”
转转绕绕半天,也不见底,韩琦也不多言,默默跟在后面,并不如别的女子那般有着多问聒噪的毛病,倒是让小伙子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到了前面一个转弯口,小伙子突然迅速转过去,按下了那边的机关,看着门一下子关了起来,韩琦的脸迅速的消失,这才舒了口气,这大都的分堂口自己才接手几日,就遇到这么一个怪女人,并不如普通人一般只来购买祭奠用仪。也不如江湖人士一样之谈生死生意,甚至连个黑话都没露,就敢随着一个陌生男人往后院里进,这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皮四哼着小曲就又顺着道回到前面店里,却更愣在那里,这个站在店堂内的女子岂不是刚刚被自己关起来的那位吗?只见她笑语吟吟地对着自己说,“你这后院绕来绕去并不曾看到有什么棺木,倒是绕回到这里来了,你这生意做得也太不实诚了!”
“你到底是谁?”皮四吓到小脸煞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
“我自然是人,你这做鬼生意的人倒开始怕起鬼来了,真正没出息!”韩琦看到他的反应,笑意更甚。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勉勉强强试了半日,这个分堂新舵头也算得上是差强人意,这才悠悠地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韩堂主!”皮四这才恍然,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也是刚刚从小小的铁稚提拔上来顶替原来舵头,因为子虚堂一般都在江浙一带发展,堂堂大都分堂倒是凄凉的很,拢共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原来的分舵头早就呜呼哀哉了,哪里会有人告知这子虚阁的总把子既然是一个弱质女流?
好在自己还算是勤劳,这《唐诗三百首》每日倒是背的起劲,这才记得今日的切语是如此,否则,这班门弄斧可是要成了直隶这一带舵头们最近半年的笑话了。
“成了吧,都在外面,便宜行事,不要那么多规矩!”韩琦根本不会在意之前的冒犯,若是他冒冒失失地,不谨慎,反而今天这个店里还会出一个新的尸骨,多用一副棺仪,反正子虚阁到现在,并不缺那些狠角色,但小心谨慎者反而能更为持久。
“是,小的皮四,是上个月刚刚上任的大都的分舵头!”皮四连忙上禀了自己的身份。
“恩,不错,还算机灵!”韩琦点点头,这才问,“你上任这些时日,可曾查探出之前舵头丧命的缘故?”大都分堂一向都很是太平,只是在自己上次执行任务之前,听到上报,原来的老舵头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本就是蹊跷事一件。
这事倒是子虚阁能干得出来的,如今似乎被人反将了一军,这正待查明缘由,奈何青红帮一事,祁晛插手,一定要自己亲自处理,才耽搁下来。只派人先着一个机灵的铁稚替上,这才差点出了这等乌龙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回禀堂主,我已经派了青雉出去探访过,但大都派系复杂,流言纷纷。属下无能,还请堂主恕罪!”说完长鞠不起。
“罢!罢!”韩琦眼色黯然,只怕这事不是什么子虚阁外面的事情,而是有人在趁机削薄自己的力量,谁不知道,这离得子虚阁较远的直隶以及甘肃等等西北分堂,都是自己悉心培养的心腹?韩琦不愿再往深处细究,“这事你且先别管了!我且问你,最近可有杀猪的生意上门?”
所谓“杀猪”就是江湖人士或者某些朝堂派系委托的生死生意。
“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属下早就吩咐人办妥了!”皮四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这杀人之事好办,找人之事可就不是子虚阁的专业了,这要是自己也能成事的话,岂不是抢了无影门的生意?
皮四关了店门,恭恭敬敬地迎着韩勋去了后屋,这才一一回报了上任以来的各色生意。
殷伯离的店门却在东北新城中最繁华的街上,隔着対街,特意盘了两个楼阁做铺子,一家是酒肆客栈,一家则是软香温玉脂粉横流的青楼妓院,遥遥相对,装饰得都十分雅致,倒是成了大都晚上一景。
韩琦到的时候,殷伯离还在跟一个叫做“鎏婴”的头牌正在耳鬓厮磨,并不避讳,韩琦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许久,心绪早就无任何波澜了。
“你这小妮子太煞风景!”安抚完怀中美人,让其退下之后,殷伯离坐了过来,恨恨地对着韩琦说。“你们这两姐弟莫不是我命中的克星?”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韩勋那个混小子反正是天天惦记我的吟风台,也不知是看上了我那个美娇娘,看上就提便是,我殷伯离是那等小气市侩之人吗?非要如此这般,哎!气人……你更是无法捉摸,每每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二哥今日感慨这么大?”韩琦看了半天的戏,之前又一番折腾颠簸,现在面对这殷伯离突然松懈下来。
“你这小妮子,肯定有事要求到了我了?”殷伯离听到“二哥”这个称谓,突然一愣,继而心中不知为何大恸,但还是勉强维持住心神。
“恩,确实有事求你,求你赐我一杯好酒!”韩琦小心试探着殷伯离的反应,看着他只是不住掩盖这悲痛却并无愧疚的样子,这才稍稍定下来。
“这事又有何难?你二哥处其他不说,这好菜好酒好美色倒是大都一绝,要多少有多少!”殷伯离扬声吩咐人上来,又要张罗着找个歌姬过来唱几段小酒助兴,韩琦哪里会吃这套,连忙拦了,“得了,这歌听得我脑仁疼,我们兄妹说说话呗!”
不多时,桌上的酒菜已经撤了一回,都换上了新的菜色。
两个人相谈尽欢,推杯就盏,不多时都有了几分醉意。
“二哥!二哥!”韩琦撑着意识看着殷伯离已经倒趴在桌上,立即从发上取出一根银针,刺入自己的百会穴,这下意识总算恢复清明。
“来,喝,继续,二哥多久没跟你喝得如此痛快了!……今天我们不醉不归……”那边的殷伯离还在呓语。
韩琦轻轻地摸了过去,把手伸到殷伯离的脖颈处,此处带着的正是无影门历任堂主的信物印鉴,而韩琦的目标也正在于此——无影门有个规矩,只要下属人员看到盖着无影门帮主信物印鉴的信,所调查的所有事件都值得汇报于所持信件所有人,连帮主都不得告知。
以韩琦之前对于这个规矩的理解,总觉得过于绕口,后来在祁晛的点拨下这才明白——这是新的无影门帮主上位的考验而已,若是不能从老帮主哪里获取印鉴信物,又如何服众?毕竟无影门并不是一个以功夫高低来争短长的地方,但帮主还是需要一定的自保自卫能力吧。
如今的韩琦特别感谢这么一个绕口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规矩,她自然是没有兴趣成为无影门的新帮主的,但是自己想要隐瞒着殷伯离或者说隐瞒着祁晛,想要调查的事件太多了,凭着自己的个人,拼凑出来的都是千头万绪而已,实在需要无影门这么一个助力。
手还未到,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动了,一个鹞子翻身,直直地扑了过来,韩琦一个后撤转身,闪到另一边,“殷堂主,酒量不小啊。”
“呵呵,我倒是觉得韩堂主的胃口更不小啊,这不?子虚阁已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已经要把手伸到我们无影门来了。琦儿,你要这虚位跟你二哥说,我让给你就是,何必来这么一出,多伤咱们兄妹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