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毁约

      这几日,江左风雨肆虐,大雾弥漫,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雨水。碧天阙中,各处的排水通道虽然也都打开了,但城中淤积的泥水依旧堆积了很厚,这对于守城的军士来讲可算是一次灾难了。

      可相对于城中几十个军士的死亡来讲,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兴义堂上的空气较为沉闷,看着死去兄弟的惨状,堂中的人个个摩拳擦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大吵着道:“要是查出是谁干的,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莫大伯看了看大家,道:“噬骨蜂生活在南方的深沟大泽之中,在江左从未见过,一定是有人暗中操作。”

      楚少颖也道:“当初我在淑瑶的墓中见到那些蜂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大家以后可都要留意点儿,莫要让宵小之徒给暗算了。”

      伤势好了些的温君聪道:“如此说来,那一日我们在窦冤钓岭见到的是真的夫人了。”那些被冰冻住现在好转过来的也如是说。

      楚少颖拍了拍椅子扶手,颇为自嘲地道:“哎,没想到别人都把眼线安排到我们碧天阙内部来了,而我们却浑然不知。”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有自惭之意,此时,门外一位军士跑进来禀告道:“启禀阙主,据探子禀告,有一骑快马正朝碧天阙驰来,请问阙主该怎么办?”

      “有多少人?”有人问。

      “一匹乌骓马,一个人。”

      楚少颖对着手下几个人招招手,道:“你们出去看看。”

      几人跟着那军士出去了,少时便来到城楼上,没多久,果见一匹乌骓马飞奔也似驰过来,也不管城门紧关着。

      一会儿,那人便到了城门下,城上人大喝道:“来人驻马,报上姓名来。”

      那人微微抖了抖斗笠上的雨水,道:“快开城门!”

      城上人道:“不通报姓名,休想进来。”

      马上之人不愿与他们口头上过多纠缠,当下跃上马背,一蹬马鞍,踩踏着城墙斜身而上,满身的蓑衣抖落数不清的雨水,如一只在雨天飞翔的凫鸟。将至女墙,众人见来者不善,刀枪斧钺齐齐杀向那人。

      在城墙上无外力扶持,再加上要躲避众人兵器,立足已是难上加难。转瞬之间,那人剑在手上一横,便已出鞘,寒芒闪烁,剑刃插进了坚硬如铁的城墙里,借以上跃,连人带剑又跃上一丈多高。待得去势将近消褪之际,剑鞘又已插进墙里,那人一蹬剑鞘,双足已至女墙之上。

      众人再来打时,那人便提剑相击,两下往来若许回合,那人已占上风,甚至将拿枪那些人的兵器斩为两段。

      不几时,城里人听得有打斗声,便拿着兵器纷纷朝这边赶来。那人情知不可在这样僵持下去,当下向空中虚划几剑,丢个空隙,跃上房顶,踩踏着屋瓦,朝着兴义堂奔去。

      底下里众人只是追,只有几个轻功好的人也跃上了房顶,意欲堵截,怎奈脚步不争气,追之不上。那人身形如电,倏忽数丈,辗转来至义兴堂前。守门的都来围堵,那人剑势陡起,横劈竖砍,将一群人的兵器尽皆击落,个个躺倒在雨水里,只是身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那人穿过院子,走到兴义堂的门口。只见阙主楚少颖正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而他的身前是一幅画,画的是“杜康造酒醉刘伶”的掌故,画的中央是一个酒窖,酒窖的腰身上环列着八条龙,酒窖中的酒便是从这些龙的嘴中流出来的,酒窖周围是一堆酒坛,承接着从龙嘴里流出的酒。而画的右下方是一个人,那人正在狂饮美酒,此人大概就是刘伶了吧。

      楚少颖就这么入神地看着这幅画,对于身后的来人置之不顾,大家也不知道他要从画里看出什么来。

      众人见到外面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怒目而视,道:“你好大胆子,你竟敢提剑到这里来。”

      那人只是冷哼了两声,楚少颖却道:“不妨,他既然没有出手伤下人的意思,自然也不是来挑事的,先让他说明来意吧。”

      那人扯开蓑衣,从怀中拿出一张红笺信纸,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一甩,那薄薄的信纸竟然像一只飞箭一样朝楚少颖打去,众人欲待伸手去接,却都赶不上信纸的速度,手抓了个空。

      那信到楚少颖身后半步之处时,激荡出的风息使得他的衣服和满头黑发飘摆不定,但是仔细看,那信的去势却是消减了大半,余势已经微乎其微。楚少颖张开手,将信纸接在手中,看了看。

      那人大愕,能这样接住他的信纸并且使之丝毫无损,功力自是已臻化境,当下称赞道:“不愧是碧天阙的阙主,看来师傅让我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楚少颖看着手中的信,半晌才道:“我们之间,真的要分出个高低吗?”众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好问。

      楚少颖将信纸放在茶几上,从容地转过身来,道:“你回去告诉你师傅,我会如期赴约。”

      那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告辞了,希望阙主您要遵守约定,莫教天下豪杰笑话。”

      众人喝道:“你好大胆,竟然敢跟阙主这样讲话。”

      楚少颖招了招手,道:“随他吧。”众人这才作罢。

      那人穿好蓑衣,戴好斗笠,走出大堂,堂外细雨丝丝,地上一滩滩潦水,几时便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堂内又安静了一会儿,莫大伯忽然道:“这几日的事情有些蹊跷,阙主还是小心的好,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

      楚少颖道:“多谢莫大伯挂心,此事我自会小心。

      ******

      过了两天,一直下着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天空一碧万顷,更有七彩长虹垂挂天际。

      碧天阙内,神兵阁在白云与红日的衬托之下,高大巍峨得有似天阙,雄伟壮观到了极点。

      楚少颖款步走进了神兵阁内,阁内收集了成千上万的兵器,而在所有兵器的最前方,一把金色长剑焕发着灿灿华光,这便是万兵之祖——菩提问道,传说为欧冶子得道之后所铸造的第一把剑,此剑颇具灵性,非万夫莫当之人不可驾驭。

      楚少颖走到那把兵器之前,抚摸着剑鞘的纹理,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菩提问道在这一刻似乎也有所触动,剑刃在剑鞘内铮铮作响。

      楚少颖看着这把剑,仿佛所有的往事全部聚拢在心头,临了,化为一声长叹,五指成握,抓起剑,向外走去。菩提问道骤然隐去了光彩,在主人的手中俯首称臣。

      外面,众人早已备好了快马,洞开城门,为阙主送行,众人都知道楚少颖赴约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绝不要人护卫,大家便只得嘱咐几句:“阙主此去务必小心,需提防小人暗算。”

      楚少颖道:“我知道了,我出去后若是有外人要进城,务必仔细盘查清楚了再放进去。”

      众人也都答应。

      楚少颖挥鞭策马,一骑绝尘而去。马行如飞,驰往东方。行了半日,忽然听到许多马蹄声往西北方驰去,楚少颖登上高树,仔细一看,滚滚烟尘隐天蔽日,这群人恐怕不下万人。这么多人往西北而去,莫非是要打碧天阙的主意。

      细细想了想,失约固然不好,但是若使碧天阙的兄弟因此有什么损失,自己心里必定过意不去。楚少颖便调转马头,快马加鞭,赶回了碧天阙。回到城下,见到城中安静得过分,全然不复往日的热闹。

      楚少颖大觉奇怪,便对城上人大声吼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喊了数声,守城军士道:“报上名来。”

      “楚少颖!”楚少颖大声道。

      “胡说,我们阙主正在城中,你是何人,敢冒充我们阙主。我劝你赶快离开,否则要你好看。”守城军士厉喝道。

      楚少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出去了,大家都看见的,莫成这几个守城人不认识我。楚少颖又大叫道:“快开城门,我真的是楚少颖,快开城门……”喊了数声,仍是没人理睬。

      不一会儿,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纵然功力深厚如楚少颖,仍旧分不出这箫声出自何方。紧接着,城中冒出滚滚浓烟,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不好,神弓阁。”楚少颖来到城墙边,准备越墙而上。

      城上军士见到城中起火,便以为楚少颖是来乘火打劫的,道:“这个人冒充我们阙主,必定是想来个里应外合,大家乱箭射死他。”

      城上矢石如雨,楚少颖剑不出鞘,避开飞箭,击碎巨石,踏城墙而上,正好墙上还插个剑鞘,楚少颖踩上去,更加得心应手,一个健步,长剑开路,矢石都避开,一下子跳上城墙,把守城军士打得落花流水。

      楚少颖跃上房顶,只见那冒火的地方正是碧天阙内最显眼的两个建筑,一个正是存放兵刃的神兵阁,而另一个则是与之左右对峙的建筑——神弓阁,这两座建筑就像是碧天阙的两座门神,遥相呼应,气势磅礴。神弓阁内,相传存放着一把万石神弓,人们称之为羿日万石,碧天阙内,也只有楚少颖一个人能够拉开这样的神弓。

      这两个地方平日有重兵把守,没有阙主的手谕,一般人是进不去的,究竟能有谁这么轻而易举地在里面点火将之烧掉。

      楚少颖无暇多想,当即跳下房屋,涌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