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天
夜晚的风沙愈加的冰冷,屋内的烛火被门缝吹来的寒沙晃动的摇曳不停。
余楠楠披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坐在床头,正在喂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进食。
清白的光便在远处变成黑魆魆的鬼影,像一个个母夜叉,好似伸出手来掐她。
余楠楠的手忽然抖动了,肉汤落在被褥上,她吓了一跳,赶紧将肉汤放在一边,拿了衣服一角去擦拭。奶奶扭过头,目光很浑浊,看不出魂灵来。
奶奶不知道一直养着自己的这个人类是谁,但是来自灵魂的亲切,让她愿意被她赡养着。
于是余楠楠在擦着掉在被褥上的汤汁,奶奶在一旁笑,边笑边拍手。
“咳咳!”
忽然,头发苍白的奶奶仿佛着了魔,不停的咳了起来。余楠楠大惊失色,一边手足无策,一边张惶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奶奶倒是“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了什么话,余楠楠听不懂也没听懂,她就闭了眼睡去了。
余楠楠在一旁呆愣半晌,她方才差点以为奶奶要出什么岔子,现在安稳过来,胸膛还在起伏,她才后怕地平静下心子怃然地喝完了剩下的肉汤。
“不行,不行了……太折磨人了。”
余楠楠坐在小桌子前,自顾自流泪低语。她想父亲了,想到了那个虽然干瘦,但却种着祖传田地的父亲了。一想到父亲,她就疼哭,由幽泣变成了呜咽。五六年前,阳光洒着大地,父亲拿着青仙人的种子四处播撒。五六年后,父亲的尸骨至今没有下落。
“父亲……父亲……”
余楠楠趴在桌子上,疼哭不已。哭罢,只能捧着昏沉的头,盯着寒风袭来的门窗看,什么也看不着,清白的光影下伴着鬼影,瘆得人发麻。
她因而想起了与父亲相关的一件事。大概五六天前,有人找了她说话,说有他父亲的消息,她平静的心忐忑好久,紧张又抽搐。于是她又想起奶奶来了。奶奶最近胃口越来越差,她心里又悲哀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咚咚”声。余楠楠可能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咚咚”声就越来越响了。
余楠楠的双颊被寒风吹席,又白又青。她好不容易走近门口去,声音颤巍巍地问:“谁……?”
“是我。”
余楠楠站在门后良久,想着想着,空气没了寒冷。“是他?”余楠楠心中震动。
她开了门,一个同龄少年的人影便出现在她眼前。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好不容易看清楚少年的脸。果然和她心中猜的不错,确乎是生命。可生命就披了一件麻衣,什么东西没带着就来了。荒古很黑,寒风夹着黄沙的荒古更黑暗,她怀疑他是怎么来的。
只是当她心中询问之时,却已然不注意这个问题了。她问道:“你来干什么?”
她的表情似乎警惕。生命搓了搓手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令得余楠楠心里更加慎重了。
“那什么,偶尔到青梅竹马的家中来……看看。”生命半天挤出了一句话。但是这话说出来他就立刻后悔,他想,他好像没有理由找借口。
余楠楠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意味,既然明白是借口,那么就是在讳饰目的喽。她不由杨杨短发,烛光照着她灼灼地脸。她道:
“隔壁的小弟弟想要做什么?”
“我们年纪相仿……你哭了么?”
余楠楠听生命说,便摸了摸眼角,眼角在流泪。刚哭过,和正在哭……余楠楠心里顿时不平静了。
“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你刚才便一直在哭么?”
生命又说。这次,余楠楠心神一怔,反倒不那么波澜了。她点点头,但是眼睛又撇向它处了。
生命感觉余楠楠怪怪的,不过却也没有过多注意。毕竟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五六年前了,在那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乃至于交谈了。而六年时间眨眼过去。余楠楠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成年,怎样的变化生命也不觉得奇怪。
反倒是余楠楠的奶奶。
“你奶奶……”生命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老奶奶。老奶奶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叠在一起有小拇指粗细。盖着并不厚的被褥,寒风时不时的吹席,一种垂暮和落幕笼罩着小屋,使得这里的氛围紧张又阴森。
“奶奶五年前因为父亲的去世不知怎么,就疯了,现在你问她人世,她不知……是个,傻子。”
“这……”
生命看着余楠楠,这个和曾经的他一起成长的女孩。女孩此时此刻默默地说一件好像和自己无关的事,却恰恰是心伤到了极致的体现。她说出“傻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地咬了牙。
生命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的。但因为他确确实实听的清楚,所以他的心更加的摇晃了。
这样沉默了片刻,生命见余楠楠已经有了再次落泪的冲动。他问道:“你……食物还够吗?”
“四天。”
“够吃四天!?”
“嗯。”余楠楠说。
生命确定余楠楠没有骗他,他便告辞了余楠楠。但是本该心中放松的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放松,反而越来越紧张。
余楠楠依旧坐在小桌前,看着生命离开,她又落泪了。她有一个秘密没有说。
在一段时间以前,奶奶的胃口很好,一段时间以后,奶奶的胃口很不好。因为奶奶胃口不好,自己胃口也不好,留下的食物积多了,反而能吃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可是这个长,她宁愿没有!
她心里或许清楚这个没胃口是怎么来的,要么得病了,被虫咬了,后面都是没得吃,没得吃就容易病。病了自然没胃口。
她想起生命,更加落泪了,无声无息地咬紧了牙……后半夜,敲门声又起了。这次,余楠楠并没有放那个人影进来,那个人影在门口,拿了一个烛火和灯罩,躄在门隙口子交代了什么,并替了一个东西于她,便也叽叽歪歪,哎呦哎呦地走远了,走的时候还在咒骂什么。
至于生命,生命回到了家之后,便躺在了床上,他没有立刻睡去,而是坐在床上打坐。“以气还精”的修炼心法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老爷爷走前给他的最后提示。他现在已经修持有一两年,平均一周可以练出两滴精元。
精元不能长存,经过生命的发现,这些精元只要时间一长,便会自动融入身体,增强体魄,因此,即使是生命现在,他能感知到的,也就只有三滴精元而已。而其中一滴,似乎也快要消失了。
而他现在,正在凝聚新的精元。只是,心烦意乱的他,这时没法静下心来。终于呼出一口气,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近,到底发生这么多事是……”
生命自言自语,心中莫名闭塞、难受和愧疚。他抓了抓头,最后望了一眼对面酣然入睡的青梦,才平静下起伏的心绪,渐渐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