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诗使人呼吸到一种久违的清冽芬芳的空气，仿佛不经意之间给人一种真实愉悦的意味。

      少女身穿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裙裾翩翩柔软地紧贴着她的身体。她的背部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显见得她的睡眠格外的恬静。

      她的嘴角浮现出些许的笑意，浅浅淡淡的，就象早春的一朵梅花。但却仿佛她心地的温存善良以及心智的明慧聪颖便全部刻划在这张脸上，融进这明媚美妙的笑靥中。有些女孩子只要见上第一眼便能知道她的心地，因为她全部的性格都会从她的脸上表现出来。方维感到他所面对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女孩。

      方维静静地呆立着，惊诧于女孩的美，心里却有一丝不安感。蓦地，他竟至于发觉自己对于美有一种天生的惊惧与畏怯心理。这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心绪的卑微与琐屑而滋生的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而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意绪。

      “请问这是桑菁家吗？”终于女孩从酣睡中醒来，方维赶紧这样询问着，似乎在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窘迫不安。

      “是的，请问你有何贵干？”女孩莞尔一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是郑南的同学。”方维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哦，你找南哥呀，”桑菁亲昵地说道，热情地张罗开了。椅子、茶水、还有她的解释，“南哥不在家，午后才会回来。”

      方维于是询问起这段时间以来郑南的“疗养”情况。

      说来也是可怜，郑南这些天来四外奔走，哀告乞怜，想炮制一张手续齐全而合乎法定程序的医药报销单，鼻子都碰平了却毫无着落。此时的他已是山穷水尽苦无对策了。

      听到女孩如此说道，方维不由得一乐：“嗨，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分分钟就能搞定。”

      “你有什么办法？”女孩急切地问。

      “区人民医院的院长是我爸的同学，两人关系特铁。”方维直言相告。也许这层关系倒还在其次，两人的业务关系更为密切。

      女孩一展愁眉，那双明亮的眼睛便仿佛在方维的脸上燃烧一般兴奋地说道：“那可太好了，如果南哥知道这消息会多高兴啊！”

      看着她激动异常的神色，方维却在忖度，犯得着吗，她也竟不惜蒙蔽自己的良知弄虚作假。

      似乎是受到方维的这种顾虑的感染，这会儿女孩的表情冷却了下来，讷讷地解释道：“哎，他实在是太犯难了。”

      方维能理解她的无奈。仔细想想，自己不也一再地因为这个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吗！并且做得比她更为过头。

      “说了这许多时辰，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女孩紧盯着方维的眼睛问道。

      方维腼腆地一笑，却不便介绍，好象很忌讳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似的。

      “你一定是方维吧。”

      方维正自奇怪着，仿佛脸上被烙了红字似的。

      “我说的没错吧。”女孩再次询问道。

      方维付诸浅浅的一笑，算是应答。

      黄昏时分，沆瀣一气的难兄难弟见过面，郑南不禁大吃一惊：“哎呀，是什么风把你老兄给吹来了。这一阵可想死你了。”他动情地说道。这份感情倒象是十分真挚的，只是方维却难以想象自己缘何会令他如此牵肠挂肚。

      “你们班主任的歪风，”方维调侃他道，“她过几天可能要来清你的铺呢？”

      “妈拉个巴子！”郑南条件反射似的辱骂着，似乎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愤懑之情，“哎，别说了，真他妈可恨。先别管她，咱们一起来喝几盅，畅快畅快。”

      “方维说他有办法的。”见郑南如此失态，桑菁赶紧安慰他说。

      “快说，你有什么办法。”郑南急切而又兴奋地催促着，用力击打着方维。

      方维只得将自己的这层关系网撒了出去。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郑南竟埋怨方维道。方维却想，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看来郑南这次是愁坏了，也高兴坏了。

      “到屋里说吧，别在外面尽说些瞎话。”桑菁赶紧将两人迎进家。

      “可靠吗？”郑南仍然在顾虑着这件事。看来他此番碰的钉子户不少。

      “没问题，一锤定音。我什么时候闪过你的杆子。”

      “关键时候总少不了你帮衬啊，”郑南兀自感叹道，“我们什么时候搞定？”

      “看你那猴急的样，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可以在院长家吃晚饭。”

      “那哪成！”郑南倒是较真了。

      “是嘛，总得吃了饭之后再说啰！”方维安慰他说。

      晚上临出发时，郑南与桑菁也跟着要去，方维并没有推辞。打点礼品时，桑菁执意要自己付帐，方维却心有不甘。最后是郑南硬性拍板让女孩出资。不过选择什么贡品就得由方维来定夺了。方维随意地挑选了几件水果，郑南与桑菁却迟迟不肯上路，大约是忖度着礼品还不够郑重。

      “已经超标了，放心，我自有分寸！”方维很自信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别把这件事太当真。”

      在院长家的大门口，郑南和桑菁又打起了退堂鼓。两人这一路上都在为礼品的事而忧心忡忡。方维却径直扣响了院长家的森森大门。

      见过院长叔叔，果真三言两语就谈妥贴了。

      “你说的这件事，我大体上还是知道些情况的，”院长叔叔冠冕堂皇地说道，看来郑南也不是没有走过这条道，“按说这件事实在是麻烦得很，我当初之所以没有同意就是因为太不合规定了。不过既然是你找上门来了，就什么事都不用说了。”院长叔叔简直给足了方维的面子。

      “那就这样说好了，叔叔。”方维赶紧叔叔前叔叔后地恭维道。

      “你呀，跟你老子一个样，鬼精鬼精的。”院长叔叔如是“恭维”方维说，看来拍马屁总得你呼我应方能臻为至高无尚境界，“你放心好了，我会亲自过问这件事情的，你让你同学明天上午来。多余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好不好呢？”

      三人就此话别。

      第二天上午，郑南很顺利地换上了病号服。桑菁另外又备了些水果给值班护士及有关人等，看得出来她对郑南这件事情的关心程度。

      不出三个时辰，郑南近两周的病历业已整理在案。轮到开药费时，方维询问郑南报价多少。郑南几经琢磨，小声嘀咕说五百。

      “朋友，报得太少会露出破绽的。反正是他们悖理，等着挨刀子，狠狠地宰他个狗日的。”于是医药费被定格在九百九，算是没有突破千元关口。

      护送着两位同谋走出病房，郑南仍然不敢面对现实: “真象是在梦游，太谢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帮你坑蒙拐骗是吧。”

      “嗨，不要什么事都说得那样难听好不好，总要给我留点面子吧。”

      “那要怎么说，为你大唱赞歌。”

      “走，咱们去喝两把靠杯酒。”郑南如是热忱相邀，似乎他的“两把靠杯酒”

      还没喝完，没喝够。

      “可别，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喝你的‘两把靠杯酒’，闹不好又是‘搭配不当’让我下不来台。”方维不惜翻着郑南的旧帐。

      “老兄，你就别损人了，行不。”郑南急忙粉饰着太平。

      “酒是非喝不可的。”女孩也极力劝说方维道。方维不便于扫女孩的兴，这才打消了念头。

      “前面有家酒楼挺不错的。”女孩急忙引荐道。

      果然店内清雅之至，女孩亲自圈订了菜谱，陪着两人打着扑克，极尽地主之宜。

      觥筹交错，喝了将近一个钟头，方维感觉着从未有过的尽兴。女孩虽滴酒不沾，但是很会劝酒，她的惓惓热忱给方维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郑南也因为有这样的知己而得意，瞅了个空当向方维炫耀道：

      “怎么样朋友，都瞧见了吧。”

      “佩服，佩服，”方维由衷地感叹道，郑南还是蛮有福气的，无论到哪里都会有替他掏心掏肺的女孩子。

      这一次的“两把靠杯酒”终于平安无事地喝毕，郑南和桑菁一同簇拥着方维走进车站。

      班车开了有很远，方维仍能看见他们在向自己频频挥手。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融合成一个点。方维就想，两人的交情绝不会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