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堪回首

      荒凉的郊外,满眼都是不能尽收的银白。

      光秃的大柳树下,一个绝望的貌美少妇正泪流满面,她哭肿了双眼,嘶哑的嗓子里只是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句话:“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抉择……珂儿又该怎么办?”

      这妇女是谁,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何在此绝望无助?难道被吕焕抱走的男婴是她的孩子?

      柳树下的少妇,全身被冰冻一般,现在她的衣服就像一副沉重而冰冷的铠甲紧贴在身上。寒冷一步步侵袭向她,将她全身的热量迅速抽走。

      然而,少妇似乎没有觉察,更忘却了雪地里刺骨的寒冷,内心的绝望和痛楚使她忘记了外界的一切感知。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位美妇痛心疾首;一切无从得知,可是妇女在离家时曾和丈夫痛吵一顿:

      “无论如何,我也要将这小畜生逐出家门,这已经是最仁慈的做法了。”美妇的丈夫富海指着襁褓中的男婴怒吼,而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美妇正是他的妻子幽月。

      “可是珂儿还这么小,他能去哪里?”幽月眼中泪光闪动,面现不忍之色。

      “我会为他的未来安置好一切,将他送到孤儿院,或托人寄养,你放心,我会留下一大笔钱,让他一生衣食无忧。”

      “你说什么,你竟然想将珂儿送到孤儿院,让他一生孤苦伶仃,还要让他寄人篱下,你知道,这对一个婴儿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幽月见丈夫不为所动,接着说:“姐夫生前对你不薄,可你现在竟做出这样见利忘义的事来,你不但霸占了姐夫的遗产,更要将他的孩子抛弃,你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说到这里,幽月简直伤心透顶,她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又继续说:“珂儿是姐姐和姐夫唯一的骨肉,如今他们遭遇不幸,就算你不顾他们往日对你的情义,也应该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

      此刻,襁褓中正传出阵阵婴儿的哭声,幽月忍不住爱怜地望了一眼。

      富海反手一巴掌,幽月猝不及防,就被打倒在地。

      幽月捂着红肿的脸庞却倔强的抬起头,望着无情的丈夫,她没有为丈夫淫威所慑,更没有屈服。

      富海也呆住了,他望着生痛的手,不知道这一巴掌是怎么打出来的,但他确实打在了妻子的脸上。

      富海狠下心语气强硬说:“我决定要做的事,你最好不要阻拦。”他扭过头,不忍再看妻子伤心的脸。

      幽月不顾肉体的疼痛,坚强的站起来,最后警告说:“你不要忘了,珂儿才是他父亲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正因如此,我才会坚持赶他走,难道要将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养大,最后再让他拿走我们的财富!”

      幽月见丈夫死不悔改的样子,心痛的说:“你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你是珂儿的姨父,我们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后可以依靠的人,珂儿是我们最亲的人呀!他怎么会与我们毫不相干呢?”

      富海就像吃了称砣铁了心说:“你就不要白费口舌了,这孩子我是铁了心不会再要。”

      幽月竭力为孩子争取幸福,但她知道丈夫打定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最后说:“如果珂儿一定要离开这个家,我这个做姨母的愿与他一同受苦。”

      妻子的意思,富海哪会不明白,她是想逼迫自己接受这孩子。说实在的,富海当真舍不得这位情深意重的妻子,但他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计划,遂作出铁石心肠的样子,说:“如果你要带珂儿离开,我绝不会拦你。”

      幽月抱起哭泣的孩子就欲出门,泪流满面的她又蓦然回首,希望丈夫能改变自己的决定,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等到,换回的只有丈夫冰冷的后背和那更冰冷的话。

      富海咬咬牙,狠下心说:“你走吧,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我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富海,你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幽月抱走了孩子,她对丈夫所寄有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流着苦涩的泪水,肝肠寸断的离开了。

      当妻子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时,富海突然动了恻隐之心,竟觉得有些后悔,他转身狂追出去,站在空荡的马路上,却再也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

      就差一步,毕竟也是晚了。

      郊外飞雪依旧,光秃的银柳下幽月神情恍惚,口中还在念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在这时,是用法律去打碎富海的金钱梦,戳穿他的遗产诈骗阴谋,换回孩子的幸福;还是昧着良心保守秘密,去保住自己心爱的丈夫?

      如果要让自己的丈夫去坐牢,幽月扪心自问做不到,她疯狂地摇着头,否定了这么做,她是一名妻子,更是一位母亲啊!面对如今局面,早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她相信丈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把希望放在丈夫回心转意之上,就得失去这个孩子,那是姐姐唯一的骨肉呀!

      幽月陷入了两难境地,仿佛就在这泥潭里做无谓的挣扎,她既不能与深爱的丈夫失去彼此,又不能容忍姐姐的遗孤受漂泊之苦。

      最终幽月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放弃孩子保住丈夫。她将男婴放在道路边,希望善良的人家能够发现他并领养回去,现在孩子还小而她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更无力改变现状,也许离开这个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幽月将身上仅有的钱放进了婴儿襁褓中,做为日后的扶养费用,并将一块随身所戴的长寿锁放了进去,希望能保佑孩子一生健康平安,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再度相认,她愿意一人承担过错。

      她深情地许了愿,才小心地将长寿锁放了进去。另外一点,这里面还寄托了她一个小小的私心——希望日后能有机会相认。

      幽月跪在雪地里,深深为自己的罪恶而忏悔。

      “姐姐,请不要怪我做出这样自私的决定,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家来之不易,我不能失去富海,我深爱着他,我没能完成你的遗愿,我对不起你和姐夫,更对不起这可怜的孩子,对不起珂儿……”

      幽月低下罪恶的头颅,她吐字不清,几乎说不出话来。那清澈的泪珠拍打在银锁上,不知摔碎了多少瓣,她的心也碎了。

      幽月俯下身,深情地吻向孩子的额头,似乎正因这片唇,孩子停止了哭泣,转而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充满惊奇。

      幽月不忍再看,她害怕自己下一瞬就改变了主意。她缓缓站起身眼眶早已泪流满面,那单薄的身子,更显得苍白无力。

      她最后一眼恋恋不舍地望向襁褓,举步离开,直至大雪将那道苍白的身影,淹没,再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