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悲惨如昔的现在

      “滴答……滴答……”

      女病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墙上的钟,她的母亲在她身后帮她打理着头发,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微微的摆动。女病人旁边的病床是空着的,整个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偶尔她的妈妈会打开电视让病房稍微不那么冰冷一点,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发呆,看这看那,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早晨醒来,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还睡着,她会安静的等着,等护士进来给她换药,等妈妈醒来给她扎起头发,今天也是这样,每天都是这样。

      病房里始终静悄悄的,电视里放着一部老式的家庭连续剧,就在指针刚跳过整点,病房的门意外的被推开,平常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来的,就连护士也是早上和傍晚各一次而已。

      “217,是这里了吧。”一个男人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隔着一层口罩说的。

      两个护士推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坐着轮椅,戴着蓝色的帽子和口罩,眼神灰暗却不像是空的。两个护士刚把他的东西放下,女病人的妈妈就拉住一个护士说,“我女儿刚手术不久,医生说最好让她一个人静养,你看……”

      护士什么也没说,她们好像有些话不方便说,把女病人的妈妈拉到了病房外。

      门重新关上,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女病人看向他,他靠着窗子,用手去拉开那沉重的窗帘,平常人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他却做的非常吃力。

      “果然,这里的视野很好。”他重新回在轮椅上,说,“打扰了。”

      门外传来了低声的叹息,他摆动着轮椅到他自己的床边,他看到女病人盯着墙上的钟,看的入迷。

      “我叫啊和,你呢?”

      女病人没有回答。

      阿和用手撑着躺到了床上,“抱歉,我不会打扰你很久的。”

      “为什么要道歉?”女病人问。

      “刚才进来的太突然,打扰到你养病了。”啊和说。

      女病人有点记不清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每天睁眼,闭眼,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过去了多久。

      “你不怎么喜欢说话吧。”

      病房里只有电视放着,啊和看着女病人,她不像是在看着什么。门开了,她依旧一动不动,女病人的妈妈和两个护士走了进来,女病人的妈妈继续坐到女病人身后给她梳头,两个护士给啊和手上戴了一个夹子,护士没有像照顾女病人那样嘘寒问暖,她们简单的耳语了几句,从病房离开。

      一切照旧,只是多了个人。

      第二天。女病人听着病房外熟悉的声音醒来,她妈妈这个时候都出去给她准备营养餐,她又转头看向窗,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有人坐着。

      啊和端着一个杯子,不知道他喝的是药还是咖啡,这次他没有戴口罩,卸下口罩后的他看起来显得更为憔悴,他还很年轻。他杯子里的水和他呼出的热气会粘在玻璃窗上,不打开窗就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冷,已经是暮秋了,冬天快来了吧。

      女病人坐起身,啊和好像听到了,他转过头看到女病人在看着这边,但是他好像知道女病人是不会和自己说早安的,他只是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看向窗外。

      “没人照顾你么?”女病人好像发现了从昨天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点点头,“没有,从我住院的时候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

      女病人走下床,虽然手术才刚刚结束半个月,但是她已经可以直接下床走路了。她拿起床头摆着的花瓶,上面的花开的很艳,她走到厕所里把瓶子里的水换掉,重新把花瓶放到桌子上。

      护士按时的来到病房,给女病人换药。

      “最近感觉怎么样?”护士问。

      “好很多了。”女病人回答的时候看了啊和一眼,他还是坐在那。

      女病人有些想问护士有关啊和的事,啊和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仅只是孤单。

      “注意休息啊。”

      “我知道。”

      护士走了,女病人重新回到病床上,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窗外,那里的风景她早已看过,因为啊和她才重新把目光投向那里。窗户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是数不清的高楼,车子,人群。

      人们裹的严严实实低头走着,好像在预示冬天就要到了。

      女病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啊和手上的东西响了,一个值班护士天没亮就赶了过来,啊和的样子看起来很累,他的头发早就掉光了,露出吓人的白色。护士想让啊和转到其他病房,啊和死活也不肯走,他好像对护士说了什么话,三言两语,护士显然很担心啊和的病情,但她还是走了。

      啊和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喘着粗气,他把杯子放回去的时候看到女病人在看着他。

      “吵到你了。”啊和的声音很轻,能轻易的被时钟的声音盖过去。

      “你手上的是什么?”女病人问。

      啊和的手就放在被子外面,他抬了抬手,不是很想提。

      “那个东西,是检测你心律的,我问过护士。”女病人坐起来,问,“刚才那个护士让你去重症监护室,你为什么不去?”

      “你都听到了。”啊和一笑,“我不想再待在那里了,就算我回去我也活不了很久,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我就不打算再治病了。”

      “绝症么?”

      “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啊和说,“算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嘘寒问暖的人,医生和我说过,如果继续治疗我还能再多活一段时间。”

      墙上的钟一如既往的走着,啊和躺在床上,他看向窗外,天快亮了。啊和起身,撑着手下了床,他几乎是爬到轮椅上去的,轮椅转动了两下来到窗前。

      “在那里可看不到日出。”啊和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一睡不醒,所以我害怕睡着,我害怕在睡梦中死去,我宁愿每天都醒着,醒着会好受一点。”

      “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妈叫了一个她的朋友来交了一次医药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虽然她肯定不想我。”

      啊和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或许对于这件事,他已经绝望了很久。

      “我爸呢,和我妈分开以后就不知道去哪了,我也没从我妈那里听到过我爸的消息,有几次我问她她就会生气,让我别提那个人。我只见过他几次,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很多次,很多次我都会在我家的阳台看外面,看看有没有和映像里长的差不多的人出现。”

      “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改不掉。”啊和说到一半,他回头看了女病人,“莫名其妙的和你说了一大堆,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女病人从病床上走下来,她走到啊和身后,和他一起看着窗外。

      “我也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女病人说,“我的丈夫一年前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他还在我身边,陪着我看日出。”

      “我很想他还在,但是我又知道他死了,死于车祸,他的尸体还在我眼前放过,穿着他走的时候的衣服,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还写过日记,从他下葬的第一天开始,写我们本该去做却没有做完的事,每天我都会写下来,我们会一起去一个美丽的小岛,去那里度假,等到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我会帮他打理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帮他系好领带,和他拥抱,等他回家。”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很多。”啊和把手伸向窗户,他打开了窗,天边的云已经被染成橙红色。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人的时候吧,每个人都一样。”啊和的脸被日出的光染成了红色,“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个特别孤单的人,总有人会和你一样,把自己当作最孤单的那个,以为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一个人受的。到了最后,无人离开,也没有人愿意继续往前走了。”

      “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有这种感觉。”啊和低下了头,“我想,就算是我死了,解脱了,那种感觉还是有,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延续下去而已。痛苦也好,孤单也好,只要活着都会有,那么多人都是这样,那么多人都和自己一样。那些一个人熬过来的日子,谁都会变得越来越敏感,也许是更加小心翼翼了吧,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受一点。”

      “过不了多久我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是应该开心么?”啊和说。

      “活着就得承受。”女病人看向啊和,“这不是你说的么?”

      “可是……”啊和说到一半,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刚才的话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女病人把桌子上放着的水杯递给啊和,啊和摆摆手,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

      啊和沉默,他过了很久才接着说下去,“从重症病房出来的那天我就不想再去想这些事了,我只想在最后这些时间里出来,找个和正常人一样的地方,和他们聊聊天,就算是一起坐着也好。”

      啊和看了女病人一眼,他好像一个人压抑了太久,此时就像是把那些东西全释放了一样。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日出,日落,就很好。”

      “一个人待久了,会生病的。”女病人说,“以前我的一个医生和我说过,他好像和我一样,我看的出来。”

      外面的天空渐渐的从深蓝变为灰色,天快亮了,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在窗前站了很久。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啊和看着女病人,女病人也看着啊和。

      “我死了以后,能拜托记住我吗?我不想那么快的就被忘掉……”啊和说。

      “说实话,原本我才是会死掉的那个人,我来这里是因为自残。我从来没有想过好好的活下去,在你面前,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原本你才是应该活下去的那个人,不是么。”

      “原本隔壁床位没满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了,也见不到你和你说这样的话。”啊和说,“既然让我最后碰到了你,既然你还活着,我不知道最后你会怎么选,我只是选择了我自己的路,我相信你。”

      啊和的话好像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他等着,等着女病人。

      女病人终于开口,“你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记住你了,你说的对,你只是作出了你的选择,相信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吧。”

      啊和笑了,他笑的很开心,他感觉外面的天空都格外明亮。

      天亮了,远处的天传来了第一声鸟鸣。

      几天后的一下下午,女病人和她妈妈一起去做了一次术后检查,回到病房的时候,啊和不见了。啊和的床凌乱不堪,摆在他床头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走近以后,原本摆在那边的呼吸器垂在床头,啊和的轮椅还是摆在窗前,却不见他的人。

      女病人似乎感觉到了,她走到走廊上,看向电梯的尽头,电梯的门刚刚被一个医生按上,在电梯门关上前,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那些医生中间。

      人来人往,电梯关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女病人朝那个方向看了好久。

      后来,啊和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一次是护士帮他整理他的东西,那天早上她们把啊和的东西都带走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在外面等着。啊和没有留下太多东西,唯一没见过的是一本书,那个男人似乎也记得这本书,他反复看了好久才和护士一同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本书里有什么。

      它被藏了很久。

      就像记忆里的那片树叶,不知道它到底在哪。

      凌晨一点。医院大门前刚刚停下一辆救护车,伴随着刺耳的车鸣,医生和护士从救护车里抬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女孩的伤势十分严重,因为腹部的血止不住导致女孩已经休克。

      医生x那晚刚好做完最后一趟手术,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接到了紧急手术的通知,当时医院里还在的医生和护士连夜准备这场手术。由于时间紧急,医生x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走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挤满了人,女孩的伤势不能再拖,只能一边抢救一边检查伤情。

      医生x在手术室里听到主刀医生喊道,“血止住了吗!?”

      一旁的护士摇摇头,她们已经在给女孩输血了,还有一些用光的血袋掉在地上,女孩的心率依旧微弱。

      “立刻手术,不能再拖了!”

      医生x和主刀医生一起打开了盖在女孩伤口上的纱布,纱布上充斥着药水和血液的味道,为了盖住这个伤口差不多用光了手术室的纱布,医生x一层一层的解开,不断的有血从纱布里溢出来。女孩似乎还有痛觉,医生x看到女孩的眉毛动了,他相信女孩还有知觉。

      “看到伤口了!”

      医生x拿着消过毒的毛巾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伤口是撕裂伤,很有可能伤到了内脏器官,如果不第一时间发现会很难找到手术方向。手术室的灯在记忆中交错恍惚,医生x看到无数双套着橡胶手套的手在伤口附近摇晃,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灯光从指尖闪过,指尖被染上了红色。

      脚步声一下子变得忙乱,女孩的心跳停了。

      “药呢!?”医生x喊。

      “刚才已经给她用了!已经是最大剂量了,再用她会死的!”护士在一旁回答。

      医生x放下手中的手术剪,他拿起心脏起搏器说,“调整电量!”

      “第一次心脏复苏。”

      女孩没有反应。

      “第二次!调高电压!”

      “第三次……”

      拜托!醒醒啊!医生x知道的,她还有感觉,她还没有死。

      第十三次,女孩有了微弱的心跳,医生x看到了希望,导管里的血还在流,她不能放弃。

      “继续手术!”主刀医生说完,所有人都继续手中的工作,医生x的背早已湿透,他蹲下身子侧过耳朵听着,耳边传来的微弱心跳,还有一丝微弱的呢喃。

      她想说些什么,她在说话。

      医生x想听清她在说什么,他慢慢靠近,周围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医生x离她很近,近到能听见她的呼吸,她的嘴唇在动,仔细听,她说了三个字。

      “救救我。”

      医生x看向女孩,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是睁开的,漆黑的瞳孔牢牢的看着医生x,刚才那句话是对着医生x说的。

      手术剪掉在了地上,清脆,就在脚边,医生x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个护士正捡起手术剪。时间顿时变得缓慢,那个护士的动作在医生x眼里无限的放慢,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时间都停下了,女孩似乎抓住了他的手,她想活下去,这种无比强烈的求生欲让时间都为她放慢了脚步。医生x站起身子,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一块血迹,那个女孩确实握住了医生x的手,她确实睁开眼睛看着医生x。

      “伤者心跳稳定,心率在回升。”医生x接过那把手术剪,“尽快处理伤口!”

      所有人都抓紧时间抢救着女孩濒危的生命,女孩伤口的血却一直在流。

      “止血带!打止血针!”

      医生x看着护士换下一袋又一袋的血浆,一旁的桌子上是堆积着用完了的血袋,医生x能清楚的看到血袋里面仅存的一滴血留在里面,安静到窒息。

      “她失血太多了!”护士喊道。

      “输血的人呢!?”医生x问。

      最后一瓶血袋已经挂在了女孩正上方,输液管早已被浸染成了透明的红色。

      “我们已经派人去拿库存了!现在必须止住血保住心率!”

      “快做心脏起搏!我来找出血位置!”医生x低下身子,大出血的伤口,漫进了他的眼眶。

      医生x的手紧抓着镊子,他几乎摒住呼吸,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焦虑。整个视线都是红色的,不断的有血液流出,流动的血流过凝住的血,医生x就在这片血里找寻着希望。

      医生x止住了血,喷涌的红流终于停息,他抬起头看向周围的人,死一般的安静。

      出血量接近人体总血量的三分之二,很快,血就不会再流了。

      “……”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有人低着头,不再说一句。

      心电图传出一阵诡异的长音,茫然的回荡在医生x的脑海里,他转身走到医疗器材旁想去拿什么,却被主刀医生喊住。

      “够了,我们尽力了。”

      医生x站在那,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从未有过的痛苦,从未有过的自责,他想说什么,却又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压抑堵住了心。

      有人关掉了心电图,现在彻底安静了。

      医生和护士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让出位子,站在他们该站的地方。医生x一动不动,他站在所有人身前,不肯让出地方,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捏碎了一样难受。医生x走到医疗器材旁,他拿了一块干净的湿毛巾,走到女孩身边。

      她的脸还留着血的温度,那些血迹融在毛巾里,很快就将毛巾染红。血迹被擦掉,露出了女孩的眉毛,眼睛,嘴唇,医生x换了一块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他想摘掉手套为她擦去那些血迹,却发现手一直在颤抖。

      “蒙上吧。”

      主刀医生的手越过了她的脸,白色一点点的蒙上了她的双眼,她的眉毛。手术室的大门开了,那外面微弱的光亮从门口照进来,很多人都走了出去,很多人都围在外面,外面的声音传到医生x的耳朵里,他拿着那块沾血的毛巾,不知所措。

      仿佛离这个世界很遥远,离那个世界又很近,上一秒她的心跳还在跳,上一秒她还抓着医生x的手看着医生x,最后却是一个人空荡荡的站在手术室里,看着她一点一点被人淹没。医生x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听觉,他最后听到的是滑轮和地板的摩擦声,那个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缠绕着,离的越远听的越清楚。

      滑轮的声音近了,就在耳边。

      “医生x。”护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了?”医生x站在办公室的书柜前,手里拿着一份病历表。

      “有几个病人不久前刚做了手术,要去看一下吗?”护士说。

      “好的。”医生x答应了,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还在回忆,回忆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在书柜前站了多久,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这几天院长没给你安排手术,他想让你好好适应几天。”护士走在前面说。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让你们操心了。”医生x说完,他看向一旁的病房,上面写着217,病房的门开着,里面的两张床位空空如也,好像不曾有人在里面住过。

      “原先住这里的病人呢?”医生x站住问道。

      “那个女病人吗?她已经出院啦,好像就是前不久。”护士回答。

      医生x停在217病房外,他有点不相信时间过的这么快,原来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

      “她怎么样,恢复的好吗?”

      “已经不用再住院了,只要回家调养就可以了,听说她的伤是她自己弄的,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干那种傻事了。”

      病房里空空荡荡,医生x想把门关上,这时一个人喊住了他。

      “请问这里是217病房吗?”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医生x身后问道。

      他手里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花盒,上面系着彩色的丝带,隔着盒子都能闻到里面扑鼻的香味。

      医生x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终于找到了。”他说,“我是托人来这里送花的,你叫我吾先生就好。”

      “你找的人很可能已经出院了。”医生x说。

      “出院了?”吾先生看向病房里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吾先生把捧着的花盒摆在墙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好像在和这里的地址比对。

      “要不你先放我这里吧,我可以替你联系到她。”医生x说,“我是她的主治医生。”

      吾先生答应了,他说,“里面的花保鲜期很短,请尽快联系她。”

      医生x问,“这是谁送的?”

      吾先生把信和花盒交给医生x,说,“送花的人没写名字,信封上只写了地址,花盒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吾先生走了,医生x回到办公室,那封信上面只有地址,他不知道是谁会将这束花送给女病人,如果是她的亲戚应该知道她已经出院了。花盒就摆在医生x的桌子上,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纸板盒子,他记得的没错的话女病人的出院时间应该是在这个月末,女病人提前出院让医生x有些不放心,从她第一次和医生x说话开始就这样。

      花盒的一侧是印刷过的,上面写着花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联系人:吾先生。

      医生x的电话响了,他看到这个熟悉的号码,有很多话想说。

      “是我,好久不见了。”医生x接起了电话。

      未婚妻那头的声音显得有迟钝,可能她听到医生x的话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医生x,你不在医院了么?”

      “嗯,我之前请假了,我去找过催眠师,很久没去他那了。”

      “他怎么说?”

      “我问过他了,关于我的病,他和以前一样,让我好好调养。”医生x说,“比之前好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一趟吗?”

      短暂的沉默,医生x说,“过几天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未婚妻显然有些激动,“我很高兴你能回来,真的。”

      “那,就这周末吧。”

      说了很久,谁也没有挂电话,电话两头都很安静,好像都舍不得挂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次……去那个餐厅吧,晚上六点,我会在那里等你。”医生x终于说道,“这段时间真的很抱歉没能陪你。”

      未婚妻答应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是哭了,又像是很久没有听到医生x说这样的话,总之她相信医生x。

      电话挂了。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医生x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