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听着，觉得他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夫婿，这般体谅自己的娘子，感叹着，前方突然传来洪亮地女声：“陈风允，滚回来吃鱼！”

      朦胧夜色中，前方帐外鹅黄色地身影若隐若现。

      陈风允不自觉勾唇，大声应道：“来了——”转头带着歉意的看着慕白和顾千言，道：“二位大人也看到了，我家夫人喊我吃鱼呢，就先不陪大人了，二位大人请自便。”

      话落，匆匆离去。

      慕白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今早女子叉腰的模样，摇摇头，心想：这么折腾的夫人也只有陈将军能待如珍宝，她可实在我无福消受。

      她平日里休息的时辰本来较少，身边帝王人也是性子毕竟安静的，如若有这么一位闹腾地夫人，肯定巴不得早点送走。

      陈风允对他夫人倒是真感情。

      瞟了眼身旁笑意中尽是盘算的顾千言，叹息一声，缓步离去。

      看着某人的背影，顾千言低低轻笑，拂袖离去。

      不知为何，看见慕白眼中的羡慕，他竟有几分高兴。

      这便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慕白待在营帐中，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把这杯酒递出去。

      来明的，万一陈风允直接砍了她脑袋怎么办。

      来暗的，陈风允死了他们也别想离开。

      唉……

      看着慕白垂着脑袋，顾千言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能去一昧的帮慕白，倘若养成了习惯，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不，我们上报皇上，让他收回这道死令？”

      “不可。”顾千言摇头道：“如若这么做，皇上只会以为你我被收买了。”

      其实这事情并没有多难处理，根据资料显示，陈风允一不贪财，二不自傲，这人老实本分，爱兵如子。只要不动他的那些将士，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反的，即便要他的命。似乎，慕白对人心这方面，分析还不够透彻。

      就在慕白险些抓狂的时候，帐外突然响起侍卫地声音：“夫人好！”

      紧接着便是女子响亮地声音：“我做了点心给两位大人，让我进去。”

      “夫人……这二位可是朝廷派过来的，您做的点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我们吃吃倒是没什么，里面的两位身份尊贵，还是不要送了吧……”有将士压低声音开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内力极好的顾千言和慕白耳里。

      “我是夫人还是你是夫人，又不是给你吃的，怎么说话的？过去过去，别在这里碍着老娘！”

      这夫人和将士们感情是真不赖，不然哪个下属会这样开主子的玩笑？

      随即帐帘被掀开，顾千言和慕白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

      待会你吃不吃？

      下一秒，两人同时摇头。

      “二位大人，小妇送了些吃的过来，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夫人端着个小篮子走了近来，眉眼见半分悍意也无，身姿丰满，步伐徐徐。如若不是昨天见过了她，还真以为眼前人就是个普通妇人。

      “夫人有礼了。”慕白笑吟吟地起身，伸出手接过食篮，夫人却直接避过了她的手，走到桌边，搁下蓝子，看到桌上一个金壶，壶旁边一个小杯子。

      “哎呀，正好渴了。”夫人拿起金壶，往杯子里到了一杯，偌大的壶，倒完小小的一杯，壶便空了。倒出来的既不是茶水也不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像是人的血液。

      遭了，那是圣上赐的毒酒，刚刚拿出来是指望能想出什么办法，谁知这夫人突然来访，还未来得及收起来，被她看到了。看到还好，万一喝下去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夫人不可！”慕白急忙走过去，伸手想夺回酒杯，再一次被避过。

      顾千言看着她空空的手，若有所思。两次都被避开，是这妇人不知礼数，还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有目的而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夫人看着血色的酒，半晌，惊奇地问道：“咦，大人，这是什么？”

      “这是毒酒……”为了避免她因为好奇一口吞了，慕白只得如实回答。

      “什么？”夫人大惊，手一抖，险些将液体撒了出去。

      慕白脑子飞速运转，突然灵感光一现，当机立断，推了顾千言一把，责怪道：“顾大人，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寻死！你走了，家中妻儿怎么办？你……”

      “不必演，她知道。”顾千言淡淡说道。

      “什么？”慕白还没有理清楚思绪，顾千言倏地到她身后，附在耳边轻轻道：“你戏词说错了，我家中没有妻儿……”

      慕白却没心思搭理这番取笑，看向夫人。

      她突然安静下来，摇晃着杯子，殷红地液体映出一双通透地眸子，略带嘲讽地开口：“不愧是朝廷的官员，果然聪明。这杯酒，是为他准备的，对么？”

      慕白沉默一秒，缓缓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们这些官，在皇都过着舒适的日子，哪里会受得了边疆的辛苦，都是巴不得宣完圣旨立马走人。我昨夜问过夫君了，他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既然愿意留下来，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能直接说的，除了杀人，还会是什么？”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顾千言淡淡道。

      “夫君满腹军事，没时间去思量这些，我平日里虽任性了一些，但好歹是大家闺秀出生，朝堂政治，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虽然知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了齐国长安日夜运筹帷幄，练兵排阵，可谓是煞费苦心，到头来只因为触及了你们这些官的利益，就要被下令死去，你觉得公平么？”

      “圣上说，陈将军意图叛乱……”

      “叛乱？若我夫君真的想叛，早就叛了，何需要等到皇上下旨废了他的职？如若他真的想的叛，为何领旨时一言不发，事后一句怨言也没有？你们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心思诡谲？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与宠爱，他忠心为国，到头来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成为你们利益的牺牲品，不觉得很可笑么？”

      “陈风允不听君命，引的皇上猜忌，这才是他被赐死的真正原因，纵然那些朝臣有错，也只是在推波助澜罢了。”顾千言淡淡说着，声线清冷，眉眼间几分孤傲。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忽然笑了起来，泪水一点点的从眼眶滑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们，放过我夫君吧，他忠心为国，没有一点想要叛乱的心思……”

      慕白闭上眼睛，无奈地叹息：“皇命不可违……”

      她突然瘫软在地，挣扎着爬起身，颤抖的手捧住杯子，痴痴一笑，泪水淅淅，流进上扬的唇角中：“反正都要有人死，不妨我死好了……”

      话落，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

      “你做什么？”慕白双眸骤缩，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

      哐当——

      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亮地声音。

      “发生什么了？”帐外发出熟悉地声响，营帐一把被人掀开，陈风允立在帐门口，看着妻子唇角的殷红，突然怔住。

      思维逐渐模糊，氤氲水雾弥漫住了视线，望着帐口挺拔的身姿，微微恍惚。

      恍惚还是初见时，红霞漫天，台上司礼官的声音悠悠响起。

      “今年武状元得主，陈风允——”

      他站在台上，身姿挺拔，一笑晚霞颠覆。

      一见倾心。

      他也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她。

      成亲之后，他被封为护国将军，她不顾家里人反对，放弃锦衣玉食，执意跟着他来到黄沙滚滚的边疆，眨眼一过，就是八年。

      在他眼里她的确凶悍不讲理，外人面前也很少顾忌他面子，可是他不知道，这刁蛮任性，只在他一人面前如此。

      “好好……活下去……”她望着他，手艰难的伸向他，他眼里满是惊恐，眸子里倒映着悄然倒下的身子。

      “夫人……”

      他搂住她摔倒的身子，素来冷静的的将军此刻不知所措的像个孩子。

      “夫人，发生什么事情？跟为夫说一说……”

      任他怎么摇晃，她一动不动，再也跳起来，揪住他耳朵大骂：“陈风允，你敢摇晃老娘？”

      “可是为夫惹夫人生气了？夫人莫要看种玩笑……”

      她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平日里凶悍的神色此刻安静无比，唇角一抹殷红，宛如一朵怦然绽放的海棠，飘零的花瓣不知割碎了谁的心房。

      “夫人——”

      营帐之中，谁的声音如此恐惧，如此撕心裂肺？

      不知是谁的一声缥缈的轻叹，随着帐外滚滚黄沙飘扬，一点一点的将天地笼罩。

      “皇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