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侠路

      与此同时,张开天、梵云禅也因这巨大的一震之力而各自弹开。

      张开天强行压抑自己运劲过度而狂跳的灵心,一个箭步跃到玉纯月身边,将她抱起,连唤了数声。

      就见她呼之不应,七窍之中流出黑血——这正是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的征兆,只怕当世最高明的医药圣手也难以施救了。

      何况她现在并不在这里。

      张开天眼见挚友伤重即将不治,心情沉痛,悲愤难已,不由仰天一啸!

      一啸之威,大地为之颤抖,长空为之震动,远山齐齐呼应,场中群豪肃然。

      佛者殒身,侠者震怒,轰鸣之声响彻全场——这是要大开杀戒的前奏。

      但偏偏有人以为这是绝佳的偷袭之机,智云中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上来,他急于建功,人尚未至,飞瀑长剑的寒光便已浸遍了方圆数丈之地。

      正是学无止境的百世名招——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是名招,亦是苦招,因为若要使出此招,就要使出自己的全部灵力,摧残灵心、呕血发力。

      鲜血附在飞瀑剑上,寒光变成血光,更是凭添了几份惨烈与威势!

      与此同时,梵云禅也已调节好了状态,踏前数步,青邪神剑对着半跪在地上的张开天的咽喉,再度剌出!

      这一招亦不普通,一剑之中又蕴含了六道后劲,亦是老梵家的家传绝学,九阳剑诀之第六式——六阳残武。

      九阳剑诀是正大光明的招数,比如五阳开元、七阳诛邪,都是堂堂正正,要么提升自己的能力,要么以诛灭对手为目的。

      只有这招六阳残武,并不是以单纯提高自己的杀敌能力为目的,而是一招自损之招,其效果与智云中的呕血之招有异曲同工之效,都是以摧残自己的根基为手段,来达到伤害对手的最佳效果。

      智云中与梵云禅都曾经是眼高于顶的世家弟子,也都曾经挫败在张开天的手下,他们虽然经历各异、修为不同,但要杀张开天而后快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都运上了各自最高的绝学与修为。

      就拿这一剑来说,智云中是百步奔袭,但却能做到后发先至、既稳且准。

      而梵云禅则是近距攻击,却能做到不慌不忙、不焦不躁,务求一招制敌。

      一柄当世名剑、一柄罕世神兵,都在主人的驱使下,为了同样的目标剌向张开天,盼望着渴饮他身上的鲜血。

      而张开天身上的鲜血早已沸腾,早就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一次撼世之击,即将改变历史!

      智云中、梵云禅双剑合壁,一刚一柔,一快一慢,无意间达到了一个绝佳的配合效果。

      不仅两柄剑的锋芒同时到达张开天的体表,发出的内劲也融合交汇、形成了一道极为难防的浑元罡劲。

      但张开天已无暇分析这道浑元罡劲的成份,究竟是智云中占的比重大,还是梵云禅占据了主导?

      他的心中,只有仇恨带来的力量加成,只有誓要报复带来的快意恩仇。

      他站起身子,敞开胸膛,慨然迎接对手的不世攻势。

      “哧哧”两声,飞瀑、青邪两柄长剑已经一左一右分别剌进张开天的胸膛,随着宝剑的剌入,两股鲜血也自伤口处迸发了出来,化做一片血雾,笼罩住了场中诸人。

      胸膛迎长剑,碧血洗长空。

      智、梵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会心的微笑,都感觉到终于要将张开天这个宿敌灭杀于此,但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长剑分别只剌进去了半寸,便再也难以前进半分,就好像是张开天在皮肤的下面,另外夹了一层厚厚的钢板一样。

      这显然是极不寻常的,梵腾到底是老谋深算,已经看出了不妙,沙哑着声音叫道:

      “快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张开天的胸膛之中,迸发出一股雄浑无比、势不可挡的沛然之力,如暴雨洗污浊、如狂风扫落叶,一切邪宄、一切邪魔,在这股霸道之力的面前,都变成腐朽而不堪一击。

      这便是张开天苦修多年的最终绝技、地境最强之招,侠路无悔!

      张开天自幼修习侠拳,对于侠拳拳谱上的招数早已滚瓜乱熟,但这招侠路无悔却非侠拳所传,乃是张开天修行提升、进入“地境”之后自己新悟的招数。

      侠者之路纵然崎岖,但侠者之心终是无悔!

      这便是侠路无悔,是侠者于困境之中修悟的砥砺之招,亦是破关之招,凡遇险境,此招必出。

      智、梵二人首当其冲,急忙各自运功护住身体,就听“砰砰”两声,二人各自发出惨叫,而身子亦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梵腾脚步闪动,已接住了梵云禅,就见他双目血红、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七窍溢出黑血,所受之伤,竟似要比玉纯月更重。

      他无暇多想,急运灵力,替梵云禅注灵疗伤,希翼能帮他稳住心脉,不致立刻暴亡。

      而智云中则没有那样幸运了,无人敢接他重重摔过来的身体,大伙儿如同潮水一般散开,任由他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却是无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但这一切仍未结束。

      刚才由于战阵密集,有不少江湖豪客围绕在张开天玉纯月与智云中梵云禅的战阵周围。

      本来以为能挑空拣漏,万一杀得了一个两个侠尊中人,便可以得到重赏从此走上人生坦途。

      只可惜机会越大的地方风险也就越大,这些豪客们受到三股灵力冲击震荡,如同镰刀割过麦田一样纷纷倒下,还没有享受到成名带来的荣光,就已经成为了黄泉路上的冤魂。

      其余的正在交战的双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了下来,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特别是学无止境的大批弟子,更是心中惶急,如今他们的三大首脑,智云中、余清远、沈梦瑶均因受伤而无法理事,余下的人要么惨死当场,要么无名小卒,偌大群体,竟然无人可以主事。

      和学无止境的惶然无措相比,云州晨曦这次来的人虽然少,但却都是精兵强将,他们迅速地集结在梵腾与梵霄的周围,半环形布阵,形成一个外部厚实密集,内里灵活空隙的阵势。

      侠尊诸人也随之向张开天的方向集结,六人或坐或立,围在一起。

      张开天双手一反,拨出插在胸膛上的长剑,目光凛凛,环视四方。

      那意思分明便是,你们不是要取我张某人的性命么?有胆的就上来取吧!

      场中无人敢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硕果仅存的长老之辈——梵霄的身上。

      梵霄环顾四周,大哥梵腾正替侄儿梵云禅疗伤无暇他顾,学无止境那边无人主事,只有自己来拿主意了。

      目前的情势,自己这边损兵折将,数员大将都受重伤,而对方虽然玉纯月、笔苍茫、沈孤雁三人不良于行,但张开天势如疯虎、气势正胜,再打下去未必能立刻拿下他,反而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伤亡。

      搞不好,自己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三梵”的名号,就此便要折戟沉沙了。

      想当年,“三梵”威震江湖,何人敢拂逆鳞?

      只是随着幼弟梵冲惨死、自己身受重伤、大哥淡出江湖,“三梵”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莫非真像古人所说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吗?

      但若就此退却,想起之前的谋划,想到自己这边以千人之势围攻区区六人,仗打成现在这种样子,这股忿忿不平之气也实在难以下咽。

      梵霄缓缓举起了右手。

      是拼,还是撤?是就此息兵,容后再战,还是继续拼杀,除死方休?

      场中数千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这只手上。

      恰在此生死攸关之时,场中气氛忽转诡异,一场大雾平地而起,将整个战阵笼罩的严严实实。

      大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雾阵浓度之密,实是超过了场中人生平所见。

      梵霄心念转动,心中想道,此场大雾来的突然,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人不可与天斗,否则上天必将灾殃。

      念及此,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鸣笛,放入口中,呜呜地吹了起来。

      鸣笛示意,这是学无止境和云州晨曦事先就已经说好的约定,而两长一短的声音则是退兵的指令。

      早已军心浮动、无心恋战、勉强没有逃走的学无止境弟子听见号令,如临大赦,纷纷掉头就跑,向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冲去。

      余下的军纪严明、战力尚在的云州晨曦弟子,或扶或抱,带着重伤在身的智云中等人,缓缓退走了。

      本来杀声冲天、燥杂非凡的战场,突然一下变得宁静了起来,静得就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剪秋罗站在丽玉柔的身边,她是丽玉柔的侍女,自幼便陪伴相随,二人虽为主仆,但情属姐妹。刚才一番鏖战,虽然剪秋罗也有自己的对手,但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丽玉柔的身上,并没有认认真真的杀敌,也就没有换来豁命的围杀,是除了丽玉柔之外,侠尊这边惟一没有受伤的人。

      待到战阵稍歇之时,她也是第一个跃回到丽玉柔身边的人。

      此时,迷雾渐渐消散,而场中血腥的气氛并未稍减,场中,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令人不快的血污和人体的各类组织,这种场面,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剪秋罗自然也不例外,她紧紧握着丽玉柔的手,颤声问道:

      “小姐,都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