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喝就醉

      母亲难过地说:“谁叫你生在山里呢,莹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听娘的话,你就认命吧。”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话如此刺耳,我生气地从床上爬起来,狠狠地瞪着她,仿佛我的亲娘是我的仇人一般。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哪点比别人差,我哪点配不上他?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过我应该过的生活!”

      说到最后那句,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母亲生气地瞪了我一眼:“那蔡宇为什么和你分了,还不是因为他门槛高,我们高攀不起!”

      明明是蔡宇背叛在前,可是竟然连母亲都这样说我,别人不知道会如何说呢,真是欺人太甚了!

      我气得浑身发颤,发狠地说:“我倒真要去问问我哪点配不上他,我一定要向他讨一个说法!”

      但我明知,过年了,蔡宇现在肯定要回家的,但我再也没有勇气第二次进蔡宇的家了。

      我决定等过年后再做打算。

      那时候,各单位都上班了,蔡宇就是想躲我也躲不掉了。

      可大年初二,四十多岁的父亲竟然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咳出了一大碗血。母亲和我立刻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父亲却安慰我们说:“不碍事的,我以前经常咳出血丝的,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和母亲这才知道,父亲一直瞒着我们。

      父亲不做村长后,和许多山里男人一样,除了埋头在地里干活,便是不停地抽烟喝酒。

      烟是旱烟,烟丝是自家烟叶晒的。酒大多是本地酒厂产的一种烈性白酒,度数极高,一喝就醉。

      自我记事起,父亲便是经常咳嗽的,但家里人从没当做一回事。

      在山里,小病小热的,只要不是身上疼得走不下床,一般不会去医院的。

      不是不想去,而是高昂的医药费让人不敢问津。

      谁家要是养一个病人,那一家人都会被这个病人活活拖死。

      但咳嗽出一碗血便不是小病了,所以尽管父亲一再坚持,我和母亲还是把他送进了镇医院,医生怀疑是肺结核。

      我和母亲当即在医院里抱头痛哭。

      家里的钱都给我上学用完了,根本没有什么存款。

      母亲无法,只好含着泪东家求西家借凑了一笔钱。

      望着母亲一夜间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我欲哭无声。

      我恨自己,我的清高,我的理想,我的知识,竟不能帮助家里分去哪怕一点点负担。

      在经过一系列必要的检查后,确诊为中期肺结核。

      虽然对一个健康人来说,中期肺结己很严重。

      但医生说,这是慢性病,暂时没有生命之忧,若调理得好,生命暂时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和母亲这才放下心来。

      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脸上渐渐有了红润,便嚷着要回家。

      我和母亲无法,借来的钱也不多了,好在肺结核是可以在家吃中药的。

      这一个半月,我和母亲在医院轮流照看父亲,又累又乏。

      回到家后,我照了照镜子,人整个瘦下去一圈,眼睛里也没有了那种清纯的光泽。

      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忽然产生一种错觉:我己经老了,虽然我才二十出头。

      因为父亲的病,家中整日笼罩着一层愁云。我刚工作不久,一个月不过几百块钱,对于重病的父亲来说,这几百块钱是杯水车薪。

      我知道以后的药,父亲肯定不能按医生的嘱咐,定时吃的,但医生说不定时吃就会犯病,加重病情。

      想着钱,我和母亲愁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父亲病了,不能再干重活了,所有的农活和家务便落在母亲头上,我再不能象以前那么轻闲了。

      我家除了种田,还承包了一片桔子园,以前都是父亲打理,现在父亲病倒了,便落到了我和母亲的肩上。

      于是一到周末,我不是和母亲到山里给桔子剪枝就是给小麦施肥。

      在这种重复不断的机械劳作中,我所有的向往似乎都化成了泡影。

      我面对的,只有实实在在的庄稼和土地,还有,无望的前途。

      有那么几次,吃饭时,我总感觉父亲望着我,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天,我望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难过地问他:“爸,你想吃什么就说,我去给你买。”

      父亲摇摇头:“秋莹啊,爸不想吃什么。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人活着总是要死的,爸要是能在死之前看到你结婚,爸就是死了也没什么牵挂了。”

      听了这话,我只感到嗓子一阵疼痛,我又想起了我那夭折的爱情,想起了蔡宇。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进眼眶,为了不让父母看到,我端起了汤碗。

      泪水一滴滴滴到汤里,我和着泪,将那汤喝得一干二净,仿佛世上,再也没有比那汤更好喝的东西了。

      回到房中,我打开日历一看,这才想起来,现在离蔡宇所说的三个月期限己经过去一周了,但我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父亲生病的这段时间,我因为劳累和难过,暂时把蔡宇放在了一边。

      如今父亲不能做重活,母亲身体也不好,我是又独生子女,忽然感觉生活的重担压在我身上了。我多想有个人替我分担啊。

      蔡宇和我,毕竟曾深深地爱过,他只要不跟我明确提出分手,我依然不能对他死心。

      无论如何,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有了这个想法,我再也坐不住了,甚至等不到周日,第二天就向学校请了假,为了省钱,我破例没有坐车,而是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往县城。

      天气阴沉沉的,象是要拧出水来,我的心情也益发地郁闷起来。

      以往每次来县城之前,我都会事先给他打个电话,他便会早早地出来迎接我。

      但是现在,他的手机早就停机了,我根本联系不上。今天不是周末,他肯定不在宿舍。到县城后,我就骑车直奔旅游局。

      虽然我们县总体来说,还很贫穷,但是旅游局大楼,却依然盖得富丽堂皇。以前我并不太注意。

      但现在走近一看,里面的一栋栋大楼,简直就是气派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