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破红尘

      郭文明讲完故事,她的梦中情人周圆圆接着说道:

      郭文明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他。

      我年轻时谈过一次恋爱,男友名叫郭夕明,是我大学里的一位导师。他当时离异、单身,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我喜欢成熟的男人,所以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

      当时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我的父母,他们都是中学教师,都很讲面子,他们觉得我应该找一个年岁相当的男友,而郭夕明比我父母还大两岁。

      但我认为我们之间有共同点,特别是他对古典文学的认真态度和不懈追求让我敬佩,因此我不顾父母反对,干脆和他住到一起。我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让他专心致志地搞他的研究,他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照料。

      我们的关系被人反映到学校领导那里,领导多次找我谈话,他们觉得老师和学生恋爱败坏了学校风气,劝我们立即中断关系。

      我虽然看起来柔弱,其实很倔强,我明确表示宁可退学也不可能中断和郭夕明的关系。郭夕明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因为他是中文系的一块牌子,学校想找他这样的人很难,所以他有恃无恐,谁也不放在眼里。

      虽然不合时宜,但我们的恋爱毕竟是合法的,校领导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1984年,他儿子也考上了南京师范大学,他要求与父亲同住。郭夕明于是对我说道:你还是到宿舍楼住吧,我儿子来了,你在这里不方便。

      我惊呆了!我们虽然没有结婚,可在一起也一年多了,我还打掉了一个孩子。本来说好我毕业后就结婚,现在儿子来了就赶我走,那么我成了什么人了?

      我和郭夕明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搬进了女生宿舍。

      郭夕明的儿子十分懂事,他知道我们之间在恋爱后,主动找我说他不愿跟父亲住,叫我住回去,而他却住到学生宿舍。我一听自然求之不得,可郭夕明却认为是我的主意。

      1985年大学毕业,我要求与郭夕明正式结婚,可是郭夕明却拒绝了。他说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我结婚!

      我满腹委屈,可是又无可奈何!这就是令我非常崇拜的教授吗?这就是我一心要嫁的男人吗?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在学术上卓有建树,受人尊重,可在现实中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我本来想读研究生的,可是失望之下,我再也不想呆在南京了,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如皋的一所中学任教。后来我就爱上了王建华校长。

      我和王建华结婚以后,两人打造了一个口碑不错的早教机构。

      2014年,我在线讲课,育儿课程卖到全市第一。

      2016年,我们又开了第二家,第三家早教机构,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好。

      2019年,我把公司做成了全市最大的托育直营连锁品牌。如皋市扩展到近20家,估值达50多万,前来合作的风投络绎不绝,我接待了一批又一批。

      我们的公司经营得非常顺畅,成本控制得相当好,团队凝聚力一流,客户口碑更是超级好,满园率达到95%,从来不愁生源,全靠家长推荐。

      当我们事业成功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堆荣耀与光环。

      所有的人都尊敬我们,再也不认为我是小三。

      我站在体育中心的高级写字楼落地玻璃窗前,俯瞰整个城市,内心笃定,充满信心。

      我认为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所有的付出终将有回报。

      我坚信我的公司,我的团队,会在我们的带领下,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未来可期。

      时间来到2020年2月,疫情爆发了。

      全国人民都措手不及,也包括我和几十家直营保育园。

      接下来,就是关园停课。

      这一关,就是3个月。

      20多名老师,300多名孩子,全被疫情打乱。

      不能经营,没有收入,但园区的租金、物业、老师们的社保工资却需要照常开支。更要命的是,疫情停课还引来一波退费潮,前后退费超过30万,同时还有物业租金20多万,老师工资社保20多万,一笔一笔只出不进。

      公司再大,也经受不起疫情的反复冲击,很快我们就耗空了公司多年积攒下的现金流。

      为了保证公司正常经营,老师员工不流失,家长能及时退费,我不仅把全家的积蓄拿出来,还个人担保找银行贷款10多万。

      疫情期巡园,孩子们都叫我“园长妈妈”。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以为疫情就跟当年的非典一样,抗一抗,就过去了。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疫情反反复复,一波又一波袭来,一次又一次关园停课。

      我就像一次次被悬挂在梁上,一次次被疫情吊打,可我却死不屈服。

      我不停地筹集资金往园区填坑,以各种形式找银行贷款。

      到最后,我不得不卖掉我自住的房子,继续投入。

      我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掏空一切押注,只为最后一搏。

      园区交租延期被业主强行锁门

      我就这样,不认命,不屈服,在生死存亡线上挣扎。

      我“赌完了”全部家产,负债累累,祸不单行。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建华和我创办直营保育园以后,又和校里的女会计勾搭上了。这倒是小事,不过疫情爆发以后,王建华竟然和会计携款外逃了。教师拿不到工资,纷纷辞职;学生无人授课,家长要我返还学费!

      投资机构也起诉我,仲裁我,我的股权被冻结,微信零钱被锁定。

      家长也开始唾骂我,侮辱我,诅咒我,上门敲锣,拉横幅围堵,上门胁迫退款……

      面对这些,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当然,绝望中,我也有很多感动。

      有的园区业主动给予了降租,希望我们不要倒闭。有的员工几个月没准时发放工资还坚持到岗,对孩子尽职尽责。有的家长在负面舆论中依旧选择信任,照常送孩子入园。餐饮供应商也尽可能地宽容我们支付期限。投资方的几个老朋友想尽办法帮我盘活,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你们的善意,你们的信任。

      无力交租,清场办公室,搬去园区。

      无数个夜晚,我坐在园区门口哭泣。

      无数次直播,我擦完眼泪继续讲课。

      我有无尽的委屈,却不知何处诉说。 

      我孤独,心痛,难过,沉默。

      我难过的,不是物质财富归零,而是我做出了那么多努力,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是不是我太倔强?太执着?太不甘心了吗?

      如果疫情一开始,我就及时止损,收缩运营,停止投入,直接关店歇业,会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呢?

      闺蜜安慰我,说我没做错什么,这是天灾人祸。

      可是,谁又愿意承认这是天灾?我只能承认这是我的失败。

      此刻的我,就像一个在ICU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抗争,无法辩解,只能保持呼吸,试着冷静,努力活着。

      我不会跑路,不会躲避。可我确实失败了。

      不过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承担起一切我该承担的责任,努力偿还一切我该偿还的债务。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后来我给郭文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处境,他毫不犹豫地转了十万块钱给我,而且保证不要我偿还。

      十万块钱当然杯水车薪,很快就还给债主了。郭文明说他认识慈云庵一位师太,只要我同意出家,债务马上就可以还清。

      我当时走投无路,在郭文明的介绍下,我真的到那里当了一名尼姑。

      说实话,友谊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但爱情是专一的,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郭文明忠厚善良一往情深,但我不喜欢他;王建华花言巧语见异思迁,但我就是喜欢他。只要他回头,我还是愿意原谅他。

      心灵美引起敬意,但难以唤起爱情。爱一颗美好的心其实是大不真实的感情。正如武大郎勤劳善良,西门庆游手好闲,但潘金莲就是不喜欢武大郎,而是喜欢西门庆。

      出家前我是不相信佛教的,因为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也不相信菩萨、阎罗,有句诗这样写的:

      烧香能祈福,分明菩萨是赃官;

      念经能免灾,难道阎王怕和尚?

      这从反面证明了菩萨、阎王不存在。菩萨自然不会是赃官,阎王也不可能怕和尚。

      还有即使真的有菩萨,他也不在乎信徒给他烧香啊,他应该保佑那些孝顺善良的人,古语有云:

      堂上双老是活佛,

      何须灵山朝至尊?

      所以我从来不到庙里拜佛,但也从来不做坏事。

      可是出家后我才慢慢理解了佛教的意义。

      佛教用“如来”这个概念来表示宇宙的意识本体,事实上“如来” 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意思是“一切法的本体”。

      如来既没有从何处来,也没有向何处去;所以“如来”不能被物化、量化、个体化、形式化,更不能被偶像化:“凡凭着外表看我,凭着声音寻找我的人,走的都是邪道,不能见如来。”

      颠倒的众生,不知道自己的心就是佛,他们到处去求佛,终日忙着念佛,忙着拜佛。佛在哪里?其实把自己的心搞清楚就可以了,自己的心外再也没有别的佛了。

      佛不是任何东西,不是任何物体,不是任何偶像,不是任何形象,崇拜任何偶像都是异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而不是佛,拜偶像在佛教中是错误的和危险的。

      在很早以前,和尚与尼姑是不分家的,因为据说尼姑是观音菩萨的弟子,是佛教的护法,所以地位要比和尚高。

      但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尚可以娶妻生子,而尼姑不能嫁人,这样就把两者之间的区别给渐渐的模糊了。

      再后来,就慢慢的分家了,到了现在,和尚可以娶妻生子,而尼姑是不允许嫁人的,所以现在的尼姑就是修行人。

      皈依佛门以后,按例每年都要去少林寺朝拜一次。我去少林寺那天,大雄宝殿前面的香龛里,最细的一柱香比胳膊粗,最粗的比碗口粗,长都在一米二左右。其实佛门烧香,只是一个礼节,烧多少随个人心意,也不是越粗越好,越长越好。

      同样的经典,同样的戒律,同样的理论,大悲寺却出现了与少林寺截然相反的处事法则。

      大悲寺是大乘佛教在中国唯一不设功德箱的佛寺,僧人持比丘戒,菩萨戒,终身不摸钱,穿百衲衣,日中一食,过午不食,头陀行,托钵乞食,十年间共剃度比丘数百人,皈依三宝者数万。

      大悲寺佛制规定乞食不成,另换一家,不得以恶言及脸色,只乞七户,不计多少,乞食完毕后立即返回。而且行脚乞食途中不得借宿百姓家中,只能在树下,桥洞及露天过夜。

      对于无神论者来说,少林寺的奢华与大悲寺的清苦都是没有用的!但既然出家为僧,就不能说是看破红尘,也不能说是情感受挫,而是为了实践自己的信仰!

      这种信仰,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而是一种对于人生的信念。

      正是这种精神上的寄托,让我们可以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坚守自己的信仰!

      在我们看来,出家不是消极避世,而是积极入世,努力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创造更加灿烂的人生!

      其实真正的佛教讲的不是神,而是因果报应。

      也就是说,没有前世的因,就不会有今世的果。

      你今生造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

      如果你前世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今生又去造恶,其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要培养自己的善根,就必须从改变自己的行为开始。

      现在的男女,尤其是年轻男女,应该多看看佛经,多听听佛教音乐,这样对以后的人生会有很大的益处。

      和尚是这样,尼姑也是这样。

      尼姑不但有严格的清规戒律,而且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尼姑们吃斋念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尼姑庵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她们一心向佛,就连说话,也是在念经,绝不含糊。

      因为她们觉得,念经,可以让她们忘记很多事,尘世间的烦恼,因为她们每天都是吃素念经,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

      我和郭文明的区别在于:他是一个没有看破红尘的假和尚;而我是一个大彻大悟的佛门弟子,二人思想及其处世的态度根本不同。

      我现在对一切都看得很淡了,对金钱也毫无兴趣,以后就甘于清贫,再也不想俗世的事了。郭文明如果真的大彻大悟,他也不会再叫我嫁给他了。正是:

      争名夺利几时休?

      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

      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

      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

      更无一个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