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老匹夫……他
秦婉端起青瓷茶杯,袅袅茶香漫过鼻尖,她只轻轻抿了一口,眼底便闪过一丝寒光,恰似寒夜里掠过的星子,快得让人抓不住,却又带着刺骨的凉意。
放下茶盏时,指尖在微凉的杯沿上轻轻一点,又吩咐白甜:“去,把我这几日喝的药渣都翻出来,仔细查验。”
白甜与墨香领了命,各自心事重重地去了。
白甜想着药渣里若真有猫腻,夫人这些年岂不是遭了大罪;墨香则攥紧了拳头,只盼着能抓到周润水那厮的实证,好替夫人出口恶气。
屋内只剩下秦婉母女,空气里仿佛凝着冰,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婉歪在铺着软垫的榻上,胸口起伏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身子当真是不中用了,沉得好似灌了铅,稍稍动一动,骨头缝里都透着乏。
她陪着闺女浅浅睡了个晌觉,再睁眼时,窗棂上的日影已悄然移了半寸,竟是过了一个时辰。
恰在此时,白甜与墨香一前一后掀帘而入。白甜眼睛肿得像对核桃,显然是哭过一场;墨香则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腮帮子鼓得老高。
“夫人!那老匹夫……他、他竟敢!”墨香一口气没上来,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奴婢隔着墙头看得真真的!他搂着个妖妖娆娆的娘们,怀里还揣着个奶娃娃,那宅子精致得紧,怕不是金屋藏娇好些年了!”
白甜哽咽着,将一包药渣放在桌上:“夫人,药里……药里确实掺了东西。是慢性的毒,长期服下去,人会慢慢肿成个球,最后……最后怕是连气都喘不上来……”说到最后,她声音细若蚊蚋,实在不忍再说下去。
“今日这事,怕是早有预谋。”秦婉抬手止住她们的话,指尖微微颤抖,“先按兵不动。这院里藏着多少豺狼,还没数清呢。”
她轻抚着心口,那里疼得像被刀绞,“几个小院里,指不定也被安了眼线。如今咱们一动,怕是要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孩子就不好了。”
【哎哟喂!憋不住了憋不住了!小肚子要爆啦!】秦丫丫突然在襁褓里扭动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两条小胖腿在襁褓里蹬得欢。
秦婉见状,赶忙解开她的尿布。
刚一松开,一股酸臭味便弥漫开来。
换完尿布,小丫头舒服得直哼哼,小脑袋在秦婉怀里蹭来蹭去,活像只满足的小猫。
【爽利!拉完肚肚空空啦!饭饭!要香香的饭饭!】秦丫丫心里正喊着,小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声音响得连秦婉都听见了。
秦婉被闺女这模样逗得“噗嗤”一笑,低头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小馋猫,就知道吃。”
自打知道自己中了毒,她早就让厨房备了新鲜羊奶,就怕委屈了闺女。
温热的羊奶递到嘴边,秦丫丫立刻叼住奶嘴,咕咚咕咚喝得欢。
【娘亲香香!贴贴!】她含糊地在心里念叨,小胳膊还试图搂住秦婉的脖子,却只够得着一片软乎乎的肉。
秦婉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觉心尖都被这软糯的小身子烫化了。
还好,她的宝贝闺女还在,往后拼了这条命,也得护她周全。
“娘子!听说丫儿落水了?”院外突然传来周润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刻意装出来的焦急。这渣男,原想着等傍晚再装模作样回来,听闻计划败露,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生怕秦婉起疑。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伸手就想去抱秦丫丫,脸上堆着虚伪的关切:“我的乖女儿,没事吧?”
秦丫丫抬眼瞧见他,小鼻子嗅了嗅,立刻皱起眉头,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怪娘亲当年瞎,只怪这渣爹披了张好画皮!唇红齿白的,活像戏文里的俏书生,谁知一肚子坏水!要不是老娘开了天眼,换谁都得被他蒙骗!】她越想越气,哭声愈发响亮,小身子在秦婉怀里扭来扭去,死活不肯让周润水碰一下。
周润水穿一身靛青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瞧着倒有几分斯文气,只是眉眼间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阴柔。
他手还没挨着秦丫丫,就被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刺得眉头拧成个疙瘩,像块拧巴的麻花,语气也沉了下来:“哭什么哭!真跟你娘一样晦气!”
亏得他背对着秦婉,没让她瞧见这副嘴脸,不然秦婉怕是当场就得吐出来。
秦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像吞了只苍蝇,膈应得厉害。
她侧身避开周润水的手,淡淡道:“老爷今儿倒是勤快,天不亮就往外跑,钱庄的事就那么急?”
说来也怪,秦丫丫见娘亲护着自己,哭声戛然而止,还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白牙,模样可爱得紧。
周润水面不改色地扯谎:“可不是嘛,几笔银子周转不开,见夫人睡得沉,便没敢惊动。”他心里笃定秦婉查不出什么,那些奴才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攥着,量他们也不敢反水。
“丫儿今日遇险,定要揪出那黑心肝的,碎尸万段才好!”他装得情真意切,眼底却没半分担忧。
秦婉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暗暗掐进掌心:“劳老爷费心了。”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戏子,且让他再多演几日,等证据确凿了,再一并清算!
周润水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在他看来,秦婉就是个蠢钝的肥婆,若不是还得靠她稳住老太爷,早就让这毒妇去见阎王了!
他假惺惺地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想抽身离开:“夫人歇着吧,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娘快休了他,找个八块腹肌的壮汉!】秦丫丫见娘亲脸色发白,急得在襁褓里扑腾,肉嘟嘟的小胳膊挥来挥去,却只够得着秦婉的双下巴。
秦婉被闺女逗得心头一暖,刚要开口,就听白甜在帘外通禀:“夫人,大公子求见。”
白甜在外头通禀刚毕,帘子便被轻轻掀起,秦家大郎秦文斌迈步而入。
这少年才十四岁,却已是秀才、举人双功名加身的人物,十一岁下场应试,头回院试便摘了案首,乡试又中了经魁,若不是他自己说火候未到,不肯急着下场,怕是早成了启赋皇朝最年轻的进士。
“娘,小妹可大安了?”秦文斌说着,小心翼翼从秦婉怀里接过秦丫丫,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见小团子冲着自己吐了个泡泡,原本绷紧的俊脸才松泛了些,眼底漾开几分暖意。他本在书斋与同窗推敲科考试题,听闻妹子落水,心都揪紧了,连袍角沾着的墨渍都顾不上拂,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嚯!这便是我那清风明月般的大哥!】秦丫丫在他怀里扭了扭,乌溜溜的眼睛把人瞧了个遍,【这通身的气度,倒和娘亲那泼辣性子半点儿不像。可惜啊……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这等好才学……】
秦丫丫心里正发堵,忽见秦婉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忙伸出胖爪子去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秦文斌抱着妹妹的手臂却突然一僵,琉璃似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
只因他恍惚间似是听见个奶声奶气的念头:【以大哥的才学,本该连中三元,光耀门楣。偏生遇人不淑,那所谓的‘好友’与旁人勾结,先害他错失春闱,再诬陷他科场作弊,革去举人功名。最后竟买凶绑人,割了他的舌头,断了他的四肢,还划烂了那张玉雪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