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们

      吴仕镇的人们都太久没有见到刺激的事了,当第一个人看见了这等奇景后,须臾间这里便聚集了半个镇子的人。

      仙临人间!

      现下是凄清萧条的冬季,从清所在的城门口处,植物却全部异常地复苏,路边一群白花开得玲珑娇俏,被青草掩映,那几棵树木忽然繁盛,浓得要滴下来的翠色连冽冽寒风都难以撼动分毫,赤,青,黄,蓝,紫五色霞光交织相融,染遍了大半边天,景色瑰丽壮观。这一切都只在城门口能瞧见,在其他地方,依然是一片扫兴景象。不过这些盛景还带着浅浅一层雾,不甚碍眼,更能称“雾里看花”一言。

      最让人惊叹的是,这儿静静立着个人,年岁十五六左右,身着月白衣裳,瞧不清面貌,但距离极远也能看得出她姿容曼妙,是位绝色佳人。

      过了不久,有人想要到近前细看她长什么样子,但却碍于男女不能随意相见的礼教在原地徘徊踌躇。从清杏眼微闭,大概是不敢相信她来到这里了,打量着她梦寐以求的万物。她能够听见些周围的议论声。

      “瞅着那女子不顾礼教就这么站着,旁侧植物葱茏,天色也异常,莫非是妖……”

      “话本子里的妖不都是害人命么,前些日子除了从家,也没出什么大灾,这样清丽的人怎能是妖呢?”

      “虽瞧不清,但那姑娘也生的真是俊俏。”

      “我瞧着那身影有些眼熟,但就这样去瞧,怎能不引起非议……”

      于是就这样,竟无一人上前询问。但随着雾气的逐渐散去,有人依稀察觉出了不对劲,犹豫着说出了几乎微不可闻却极让人震惊的话:“那身形,似乎与从家姑娘十分相似呢。”

      这话在人群中瞬时掀起了波澜。

      “如此形貌,的确只有前些年的从清姑娘具备呢。”

      “可她不是已经——”

      “说不定,真的成了神呢。”

      从清心里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凡间还曾有和自己形貌大致相同,且名姓也相同的女子。在局面正尴尬之际,从清身后却忽兀地响起了女性的声音:“这就是从家二姑娘呀!她真回来了!”

      她竟不知道身后已有人等不及这憋闷情状而凑上来了,受惊地转过头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年轻女子,明艳动人,大约十八九岁,衣装相对于贫民女子还要华丽些。她挑眉扬唇,嗓音清脆:“她回头了,面上的标志怎会有错,我就说从姑娘果然不会单纯地没了!”从清此时左面颊多了颗泪痣,但完全不觉累赘,反而更有楚楚可怜之态,这点异常她也在不久前瞧着溪水证实过了。

      有人嬉笑道:“你就说?你这种人还能猜得到什么?”语气轻蔑,但女子好似完全不在意,像是习惯了。

      在陌生女子与众人说话的间隙,从清也仔细回忆着这位从家二姑娘到底是谁。二十年前确实从家失踪了位姑娘,至于原因——大概是那时有位颇负盛名的先生行至从家,见着了她,说她有天赋异禀,有望成仙,若她成仙了,则会回乡感激周围人,家中所有人亦会沾染福气,升天享乐,包括当时病重到难以医治的老父。当时从家面临窘境,那先生也有些名望,再加之女儿不太受重视,便昏了头让她暂时出去了。谁知这一去便是数十年没有回来,那先生也不见行踪,众人只说从姑娘被勾走了,从家听信了荒谬至极的谎言。至于她究竟去了哪,从清自己也没有多留意。

      这时从清却以这种方式出现,且花容月貌未曾变分毫,年纪也与离家时无异,不是成仙是什么?不过从家早已在十年前败落,家族的人没的没散的散,现下即使昔日的女儿回来,也难以改变那些人的命运了。

      曾见过那姑娘的,胆大的人近前来,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仔细观察她的面容,也是点了点头。

      从清想起了此事前因后果,自己本身除了长久观望没什么神仙秘术,心中想道予人升天的本事我可没有,但失踪二十年容貌依旧,且这样出现,也不能尽数否认,于是胡诌道:“我见着那先生了,但我生性愚笨,那些升仙之道我半点听不懂,先生虽甚感遗憾,但念在有缘一场还是暂时返还了我的年岁,路途遥远,我回来了。”大多数人半信半疑,但却仍认为清能给所接触之人带来好福气,于是说着这奇事离去了。唯有个男子嗤笑一声,道了声“噱头”便转身离去了。

      从清感到不大痛快,也向那背影不满地瞥了一眼。

      先前吓唬从清的那人仿佛不太在乎礼教,众人见怪不怪,不过有些人眼中仍投出鄙夷之色,女子也不搭理他们,直接领了她到一处僻静些的亭子,道:“可惜故人已不太多了,你应该也不认识我,我叫宋灵歌。”

      从清见宋灵歌明明不认识自己却像迎老友一样迎接自己,又极其委婉地说到了自己家中败落之事,一时不知该表示谢意还是该反感,只是简单嗯了一声。自己对从家没什么感情,且对于家族败落这种事她早就见了几千几百遍,只面上做出了遗憾的神色来。

      宋灵歌眼中几乎要投出光来:“但你还记得从家曾和江家交好罢,现下江家可得了福了,看来先生说的什么‘祥凶’真的灵。江家离这可近呢,去拜访下江家姑娘,她一直对你有些兴趣,你们或许投缘。”江家姑娘从清是知道的,名为江忆,只是未刻意留心过。

      这正是观人心的好时机,加之她刚至凡间,懵懂的也只知顺从,于是又点头应了,灵歌这时却说:“你往城里直走,馝河东向那写着字的大府邸就是江府。”说完便转身径直离开不知去哪了。

      本来以为会被带着去,谁知道就给了这样直白简单的介绍。看来宋灵歌学识一般,再追问也得不到靠谱的回答,好在她知道江府在哪,只是陌生人就这样前去,未免显得突兀。从清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前去看看江忆。

      就在街上毫无遮拦地行走,她略感拘谨,不过这消息早已传开了,街上的人不仅不埋怨她不守礼数,反而面带欣赏。馝河是贯穿吴仕城的河,水深而清,是该城居民依靠着的河流,不过有福也有祸,这儿曾闹水灾淹死了不少人。

      不过,哪个深潭没淹死过人呢?

      ……

      在她想着找哪个地方歇息一下时,却看见有个人正匆忙行来,最后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