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江冽尘暗夜殒唯美版番外(未完)
梅影稀疏,暗香浮动。
小屋内一灯如豆。
桌案上放着一坛开了泥封的酒瓮。
两侧各是一只玉碗,装满了酒。
玉碗盛来琥珀光。
酒是好酒。
在地底埋了近百年的杜康酒,谁也没有办法说它不好的。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但在正对坐饮酒的两人眼中,对方却要比这极品佳酿更为醇香醉人。
他们既是不共戴天的对手,也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许多人的友情往往便是由惺惺相惜而来的。
英雄惜英雄!
只因这武林中,剑客不少,英雄却也是不多的。
这不是个特别的组合,却是个有故事的组合。
江冽尘和暗夜殒正是其中之一。
静夜,寒月;暖阁,檀香。
这情形任何人看了,都不能不说是十分迷人的。
如此良辰美景,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这房中曾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战。
两人为何反目?
为了人,女人。
女人是祸水,美丽的女人就更是灾难,这话是不错的。
世间曾有多少恩怨情仇,都是由红颜掀起。
楚梦琳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很美,美得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这本来不必多说,能使祭影教两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少主同时动心的女人,自然不会难看。
可,有谁知:倾城之红颜——因为城池基业,在她的石榴裙下,倾颓欲倒。
绝代之美色——因为同她生起过情愫的男人,都从此绝了代。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位美女,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爱慕,是她的幸福。但当她得到一群男人的爱,并为此而争夺反目时,则是她的悲哀。
这一场比武,始于昏乱,终于迷惑,怎一个错字所能涵盖。
然个中疑忌,却有谁能代为解答?
楚梦琳是没有错的,爱上她的人,她却不爱。感情的事,原本就极难说的明白。
那究竟是谁的错?
窗框上默默放置的烛台忽然爆出个火花。
“啪”的一声。清脆入耳,打破了暖阁内的静谧,也同时吸起了两人的目光。这一眼,望定了今世情缘,不离不弃,再也挪不开了。
许久,许久,久得两人仿佛已忘却了呼吸,碗中酒水已忘却了晃动。
江冽尘淡淡开口道:“你有心事。”
暗夜殒苦笑道:“谁又是没有心事的呢?”
的确,他们背负的,已太多。能否趁着今夜,共谋一醉?
一醉解千愁。而他们心中,更有万愁,却与何人语?
话匣子一旦打开了,就很难再收起。
酒后吐真言。酒桌前,本就是最合适的谈话之所。
可惜的是,今日,此刻,却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至少对他们来说不是。
再甘甜的美酒,喝到失意之人的口里,也同样是苦涩的。因为心中的痛,已然无法言说。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江冽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暗夜殒没有回答,举起酒杯,仰头喝干。
他无法回答,又或者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因此,他只有喝酒。
喝酒,有时可以代替千言万语。对暗夜殒如此,对任何人来说,莫不如是。
江冽尘也举杯喝干。这道理对他也是一样的,因为他同样是人。
既然是人,便会有人之常情。同时,也会有太多的情难自已。
明日,就将是他与楚梦琳的大喜之日。
新婚前夜,他这个准新郎官儿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和另一个伤心人在一起喝着闷酒。
他并不是不爱楚梦琳,绝不是。
相反,他非常爱她。爱到愿意主动接下所有艰难的任务,只为保她平安;爱到时刻背对着她,却是站在她的身前,为她抵御来路一切风吹雨打;爱到为了她的一个笑容,甘愿将到手的功劳全盘让出,自己去受那加身之刑;爱到为了她一个委屈的眼神,甘愿向教主理论,为她争取在祭影教中那一点堪比凤毛麟角般的公道;爱到看清她的心上人欺骗她,宁可被她厌弃,也要执意向她说明真相。
既然如此,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喜结连理,从此白头偕老,相依相伴,怎么看都是一件让人极为欢愉之事。
然而喜悦到了极处,也是会悲伤的。他的情是真实的,他的痛也是真实的。世上有多少无奈,便有多少真实。
他究竟在想什么?
或者,正因他什么都没想,所以他才痛苦。
他不想,不是因为他无所可想。而是因为,需要他想的太多,多到他即使绞尽了脑汁,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办不到,神仙也办不到。
既然办不到,不如不想。
世上有太多苦痛,都是由人的思想引起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无欲无求,那世间也就不存在烦恼和苦痛了。同时,却也会少了许多快乐。
得到多少甜蜜,伴随的便是多少痛苦。世间是残酷的,正因如此,才成其为一个真实的世间。
江冽尘爱着楚梦琳,暗夜殒是江冽尘的兄弟,他也爱着楚梦琳,同样爱了许多年。
楚梦琳并不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现在却要和江冽尘结为夫妇。暗夜殒心中如何能平?
即使他知道,江冽尘处处强过自己,他又如何能平?
至少,在得不到心爱女人的感情这一面,他们不分高低贵贱,彼此都是一样的。然而,如今这一样之中,却偏偏要衍生出不一样来。你叫他如何能平?
你若是暗夜殒,你也是难以忍受的。若是现在还不懂,那只因为你还没有过相似的经历。
江冽尘却有,所以他能理解。也因此而更加痛苦。
他很累,他已太累了。心的累,与身体的累,不同之处只在于:体力总能复苏,而一颗心一旦裂了,就再也难以修补好。
他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他会被这份累压垮。
可他能说什么?说教主的旨意,他只能遵从,不能违背?还是他从来不爱梦琳,也不想娶她?
这是残忍的谎言。暗夜殒了解他,没有人比暗夜殒更了解他。他若能不爱楚梦琳,除非他的心脏已不再跳动。
谎言一旦被揭穿,岂非比犀利的真话更令人痛恨?
江冽尘只能苦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从教主亲口将梦琳许配给我的那一刻,你就在恨我。”
暗夜殒不否认。他只是喝酒,喝得更急。
江冽尘道:“既然你恨我,现在你最不想见的人,只怕就是我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同我喝酒?”
暗夜殒道:“我不想跟你说话。我只想喝酒。”
“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你的酒却还是不错的。”
今天即使是他的仇家来寻他喝酒,他也一定不会拒绝。他本来就是个不善拒绝的人。
酒盅已见了底,美酒成空,暗夜殒心中的愁绪却不会空。
因为他恨,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份意识,都在强烈的憎恨,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要时刻控制住自己,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即使他视权位如粪土。
为了保住现在的生活,即使他对这死水一般的无底深渊早已深恶痛绝。
为了自己所厌恶的东西,便要牺牲一切,放弃一切,这看来是很愚蠢的。但如果你亲身处在他的角度,你便不会再这样觉得。
不但并不愚蠢,反而很可悲,可悲极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愁绪,他似乎生来就注定是孤独寂寞的。
凡是如他一般年岁的少年人,谁也不会甘心终日任劳任怨,在夹缝中求生存。有压迫的地方,必将有反抗,何况,他本来就算不得一个好脾气的人。
有些事是不必去说的,因为即使说出口,依旧无法解决。正如千丝万缕的线头,剪不断,理还乱。
房中气氛依旧沉闷,透着股刺鼻的火药味。仿佛方才的决战尚未止歇,只等着有人重新来点燃引线。争端,一触即发。
江冽尘叹一口气,提过酒坛,指尖不经意地停在了暗夜殒手背上,欲言又止。
暗夜殒就如被火炭烫了一下,瞪起惊怒交加的双眼看向他,“唰”的一声抽回手掌。冷冷地道:“你现在最好什么话都莫要同我说。因为你一旦说了,我们的友情也就完了。”
这句话他实在不必说出口的,只因他的眼神已明明白白的传递出了这一条信息。
江冽尘想说什么呢?他又怎知,那些话必将会引起自己的反感呢?
或许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面对。多年的合作,在两人间早已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无须开口,另一方便能领会自己的意图。
窗子被吹开了条缝,一阵冷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扫进屋内。谁知这寒风惊醒了谁的心,扰乱了谁的情?
江冽尘心中极是烦躁,抛开酒坛,就如一只困兽般在房中兜着圈子。暗夜殒不去理他,将瞪视转移到桌上的酒坛,半晌不语。
江冽尘忽然站定脚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你用不着这样子呕我。索性我现下便去寻教主说个明白,回绝了这桩亲事,也好过平白无故遭人憎恨!”
他当真已准备出门。然而还未等他迈开一步,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先钉上了门板。江冽尘不必回头,也知道这攻击是出自何人之手。
暗夜殒情绪也激动起来,大声道:“不准你去!你要是敢在教主面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杀了你!”
江冽尘怔了一怔,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放肆。
暗夜殒怒道:“你笑什么?是在笑我么?”
江冽尘冷笑不绝,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不错,方才一战,若不是他手下留情,那一柄剑,早已刺穿了暗夜殒的咽喉。这一场比武的结果,早已经定下。
暗夜殒想通了这一点,于是他也大笑起来,笑得凄绝,笑得惨厉。
谁知这两种笑声,包含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人在喜悦的时候,仍是会流眼泪的。
同样的,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暗夜殒笑着笑着,突然流下了眼泪。
他双目血红,猛然抬起,道:“你笑,因为你赢了。我的存在,至始至终,都是给你映衬风头来的!什么事都办不好,在教主心目中也不过是你的替代品。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废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江冽尘道:“不是这样的……”
他只说了五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不是这样的,即使千百个女人摆在眼前,争抢着投怀送抱,也都及不上你的分量。
你在我心里,始终是特别的存在。”
这些话暗夜殒不会懂,既然他不懂,那又何必要说?他在他面前碰过钉子,并不代表他便会喜欢自取其辱,没有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