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生本自安穷处
本是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以书生身份位居守距人,以“不意欲物”之中“不意”为从身守责的老人,此刻却满脸愤怒道:“子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简单圣贤道理都不去管了,如何教以太和这座小小天下?”
老人双手使劲抹了一把脸,沟壑满布的老脸涨的通红,难得爆了句粗口,“狗屁的显圣,连你们的天伦之乐、糟家之福都不去想,却管老夫之事,还当老夫是那三岁黄口小儿啊,孰轻孰重都不晓得分清楚,怎的当……”
‘先师’二字老人因某些规则,只能闭口在心底默念。
看似仅有知天年,实则真实年龄已有两甲子高龄地老人,终于说不下去了,只得再次如同孩童般,赌气地使劲儿抹了把脸,声音哽咽。
老人实在心底憋屈的慌,却又无从宣泄,只得在心底使劲儿埋怨自己。
百年前,有李姓落魄书生误打误撞入太和福地显圣之地,“机缘巧合”之下与其中七位显像老人各手谈一局,胜三负三。
与其中唯一那位女子国手执白子手谈一局,用时最久。
在六位落魄书生眼中地“山中隐士”扶须频频点头地注视下,两人猜子,书生先手持黑子先行,黑棋化“黑龙”与白子显“白雀”厮杀了三天三夜,最终黑龙与白雀纷纷“遍体鳞伤”,棋局稍显持平。
饥一顿饱一顿地落魄书生,终归肉体凡胎,意识再如何坚毅,奈何年轻身躯许久饥寒碌碌滴水未进,意识一松,棋局并未走完地情况下,人便昏了过去。
一觉醒来,落魄书生方才如梦大醒,口谏书本中条条圣贤道理,自缚心神。
一缕缕福地浓郁灵气,源源不断向书生涌进,冲刷书生凡躯神魄,须拟间,精气神饱满。
如仙人抚额,醍醐灌顶。
仿佛意外间跌落太和福地地落魄书生,就此归任太和福地新一任守距人,就居气河汇聚之地。
李太易莫名其妙丢了二分之一的身家性命之后,如今也没了去后山放牛的兴致。
少年若有所思地颠了颠手心里那串从未见过的铜钱,片刻,抬头望了一眼神色很是无辜,缺了一只牛角地牛二,伤心道:“牛二阿,如今你亲生哥被人抢了去,给人充当坐骑,想必比在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耕地拉车享受的多,最多驼驼人,也不重,也许吃的还不错,我也没什么不愿。”
少年长出了口气,抹了把嘴角血迹,忍着五脏六腑奇迹恢复些许仍带有的稍微不适,缓步挪向低头咀嚼路边荆藤草叶的独角牛。
身心都伤透了地少年人,伸手抚摸着柔软牛背,安慰道:“你也不要伤心,牛大走了还有我不是?晚上回家我在牛棚里陪你说话,好歹你还有我这个心地善良得主人,顾虑你的感受。”
想起先前那年轻道人,少年心里的难受更胜过身体,继续碎碎念,“我也不是不讲理,这么些年,听书呆子的道理,我也多少懂的一些,看那会飞的道人,想必来历定然不凡,本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可那做派竟然连个地痞流氓都不如,这世上怎会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不讲道理!”
少年一脸的委屈,更多的是幻象破灭地黯然伤神。
那头名为牛二的壮硕青牛,闻言抬起头,仰着脸,疑惑的望着这个不让自家好生吃草,叽叽喳喳好生吵闹的主人,青牛有些莫名其妙。
李太易瞪着毛发油亮,牛尾时不时甩上甩下,驱赶恼人蝇虫地强壮青牛,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少年不再对牛弹琴,恼羞成怒翻身上牛背,用力扯着那根独角,调转方向,转身向来路返回。
他要找那个自称道爷得年轻道人说道说道,哪儿有一言不合就伤人得道理?哪怕你有神仙本领……神仙也要讲道理不是?
念及此处,少年好似终于证明不是自己真的小心眼,心里好歹过去了自个那一关,一人一牛便气势汹汹的冲向九里村,找那年轻道人讨要道理,顺道还给道人这不知道在哪儿才能使用的铜钱。
至于那头少年玩笑话相当于自家一半“身家性命”的青牛,偷偷在暗地里瞧一瞧那人待它如何,如若那道人真如初见时那般话语,很是珍惜,李太易也舍得让牛跟着他。
无它,少年人自认为已经长大了,以后总得出去行走江湖,见见世面,这两头宝贝憨牛总不能一直跟着自己,最后还是得找人帮忙照料,村中哪些打了十几年交道地村民,少年其实早就也一眼往到底了。
得,跟着他们还是拉货耕地,享不了福。
骑牛少年想着以后,轻挥缰绳,驱使着牛下山坡,读书不多,打算前往村中打谷场碰碰运气的放牛郎想着,能不能逮到那道人两说,先前山谷中熟悉地钟声他可听的一清二楚,不似往日就响个两三下。
沉闷悠扬中透露着悲怆,古怪至极。
怕是村中来的那么些个外乡人,导致村中出了什么变故。
少年不由得心急起来。
不料一人一牛急匆匆行至中途,便被两人给连牛带人拦了下来——
正值烈日当头,九里村上头天空却愈发灰暗了下来,红彤彤的太阳好像失去了温度,成了徒有其表的一副润色画像中的一抹红晕。
在那之后,山河惶惶然中褪了色,山谷中的淳淳秋风,也静止在了树梢枝桠娇嫩绿叶之上。
整幅画面犹如书生肆意泼墨,写意的一副山水河鉴图!
某座天下,不知名道观内。
一位头戴莲花冠,身穿古怪书生白玉袍的年轻书生,腰间悬挂着篆刻有“礼正长生”白玉牌,有着监管天下二十一福地职责地年轻道人,左手握卷,右手背在身后,应风而立,宛若天人。
蓦然间,年轻道人,犹如天人感应,负在背后的右手快速伸到眼前,白皙手指快速掐算,神色猛然一变,紧接着张开手中的整幅崭新画卷。
画中正是琉璃洲河山大郡地湛图,图中黑色笔墨特别描述的那座如剑倒握的山峰,笔下的精气神韵,正缓缓褪散,寥寥数笔勾勒的山峰图案,正以肉眼不可观,却真实发生在有“保真”美誉的名贵纸卷上,悄然变淡。
身着白玉袍,不知真实岁数,两只袖子口各自绣有一朵猩红梅花的“年轻修士”,盯着画卷上的变化,不由得轻咦一声,睁大双眼,那张只能用平凡无奇来形容的面容之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太和福地…崩碎在即?”
九里村老先生出了私塾,待四下无人,施展一方福地守距人特有神通,佝偻身形凭空消失。
犹如仙人的缩地成寸,佛家的一步千里,福地方圆千里,念起而身至。
转瞬间,老人的身影出现在村中祠堂。
老人不去望那跪倒在地的不肖儿子,而是转身向着木架上的十三块供牌其中的七个,作揖到底,原本佝偻的身躯,愈发显的苍老。
“父亲…”跪倒在地的中年汉子,怯懦的开口唤了一声。
身躯早已如那破烂筛子,四处漏风,虽经过七道显圣神魄相助,却依旧于事无补的苍老身躯,此刻闻言缓缓直起身子。
老人身体颤抖,却并未答话,而是努力睁大那双本该浑浊,此刻却神彩奕奕的双眸,望着前方终于天人相隔的供牌,哑声道:“书文早就说过,人都没死呢,那么早准备詞牌做甚,还不是咒自个早死?这不,可算如愿了。”
老人叹息一声,埋怨道:“学生早已卖三魄给北阴酆都大帝做那楼上灯油,七魂许了桃止山砍柴人磨刀,您几位这又是何必…罢了,十三位族老终于可以在一起清闲长眠不醒,也算大善。”
道家谓人有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是为阳神,用以阴间灯油,可万年不灭。
道家谓人有七魄,皆有名目。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七魄经东方郁垒之手揉捏,可做磨魄石,万年不损。
因十殿阎罗下有律,非意愿者不可为,涉及大道根本,无鬼敢犯。
毁身后事六道百世轮回,只愿今生光阴延续数载年。
书生李书文为九里村不早早暴露在外,争求以武开国,只懂蛮横的武纪王朝,读书种子人人有书读,而去其三魂。
守距人李书文为太和福地不堕落,甘愿以残躯苦守下任后续,艰难维护山河气运不溃散,赌上了前世今生来世,更是堵上了剩下的七魄。
如今,又搭上了七位好不容易捱过道庭纷争,艰难存活至今的九里村老人,太和福地最后的山水显圣。
老人心中愈发愧疚难言。
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低头站在老人身侧的中年男子李榆正,听到老人有关三魂七魄的去处,不由得震撼的瞪大眼睛。
身为太和福地天然阵地枢纽中心的九里村村正,李榆正虽是肉体凡胎,并非修行中人,可多少知晓一些福地不传辛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