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陶罐

      “臭道士,你敢!”

      少年向前一步,对着年轻道士怒目而视。

      中年汉子李榆正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就要和人拼命地少年,说道:“傻小子,吕道长怎会吃了那头牛,道长是在逗弄你啊!放宽心将其托付给道长便是。”

      中年汉子双手拢袖,极其无奈地瞥了眼身侧此刻眯着眼,笑呵呵地“年轻道士”,言语有些无力地给少年讲解其中缘由。

      身为龙虎山正统道祖七大天师之一,雨师刘洪斌座下大弟子有着“小天师”美称地吕青文,却是个恶趣味满满地大修士。

      二十年前已是青年模样地吕青文便成功跻身十一境地玉璞境上五境大修士,最喜欢做好事留恶名,让人先前不知情地情况下,最大程度将其惹怒,事后得知受到此人恩惠而不得不心怀愧疚地怪人。

      说此人亦正亦邪有些为过,却也差之不多,此人行事往往喜欢本末倒置,就拿此事来说。修为深不可测地玉璞境巅峰练气士,大部分修士及世间俗人眼中地陆地神仙,从进入此地,自然而然察觉到了那头被地殁阴煞所诞生地邪祟附身地生灵所在源头,便在那头青牛之上。

      此邪祟最擅长蚀人精魄有“地魅”之称,大道有其规则,灵气最为浓郁纯粹地洞天福地,必然有一处阴气最重的阴煞之地。

      不过,能成长到即将占据一方天地“筛选”后剩下的生灵整个神魄地邪祟,也已经不容小觑了,福地万里版图如今正在缓缓缩小,周围精魅妖物为了修行,此刻正前仆后继纷涌而至此地。

      如若这头占据了本地“居民”经常接触大地耕地牛坚韧身躯地邪祟,为了修行那飘渺地“妖道”,一门心思地对那些外来客下毒手,那些六境之下的精魅小妖是抵挡不住的,只能沦为盘中餐下酒菜。

      与之相依为命地少年,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一点地结果是念及旧情只吞噬神识留下一副完整躯壳,最坏地结果恐怕只能沦为滴渣不剩了。

      “年轻”道士就是因此原因,才和少年有了那么一番遭遇,更是不解释清楚,就气高志昂随手给了少年一挥袖,逼出了少年体内“地魅”残留地阴险手段,打的少年茫然无措,近乎怀疑世间修士信念根本。

      弄清楚缘由,李太易有些不敢相信,陪伴了自己十数载地青牛,竟然不知何时成了邪祟,还在时刻残食自己,少年一时间心中复杂莫名,有些无措。

      片刻,李太易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对呀,那为什么自己之前并未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难不成这道士是在欺骗自己和村长?

      容貌极其年轻地道人吕青文,仿佛看出了少年眉间疑惑,视线望向远方,语气平淡道:“小家伙儿,你是不是在疑惑之前身体并无不适,以为道爷在骗你?”

      李太易闻言低头不语,等着这位据说是十一境大修士,真正有神仙本领地陆地神仙解释其中缘由。

      身居穷乡避壤孤陋寡闻地放了十几年牛的少年,对十一境并未有清晰概念,自然不知,这些上五境真正跻身天下最顶尖那一小撮练气士,对天地灵气大道规则已有清晰认知,每说一句话,对于中五境以下,皆是金玉良言。

      所以少年并未抓住与陆地神仙询仙问道地机会,而是只问自己青牛被邪祟侵入这件“小事”,如若此情此景被那些为了修行无所不为地修士看到,捶胸顿足不说,更是恼怒于少年不知珍惜浪费机缘打杀他的心恐怕都有了。

      幸运中的不幸是,少年此时所在地只有一个貌似不是修行中人地庄稼汉村正,中年汉子方才为少年道出缘由,此刻仍然沉浸在父亲去世地痛惜之中,低着头双手拢袖,对着中堂,微微弯着腰。

      “太易,你是叫这个名吧?”道人双手负后,笑望向少年,和声问道。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双肩齐垂,模样生涩僵硬地作了一个书生揖,低声回道:“晚辈姓李,名太易,字…”

      李太易望了一眼黑布遮掩看不到里面状况地村正家中堂,少年沉默片刻,肃声道:“字醇安,村中老先生取得。”

      吕姓道人闻言挑了挑眉,“醇安?”

      道人扭头,向中年汉子证实道:“你爹取的?”

      庄稼汉李榆正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愈发悲怆。

      吕姓道人罕见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直言不讳道:“好歹是坐镇一方,堂堂三十六福地之首太和福地守距人,居然为了那十几个还不知道最后能走到何处地‘读书种子’,心甘情愿舍去一身修为不说,还迂腐到用十世轮回来言封退路。道爷自愧不如啊!”

      喜好自称道爷,盛颜不改当年,容貌胜过世间多数被成为英俊男子的年轻道人,叹息一声:“真厉害啊!天都给你打破了个洞。”

      “虽然你我二人从未谋面,可道爷还是佩服你佩服的恨不得五体投地。”

      “还有,李大秀才,你最后生生打爆一枚镇守天门地天君谛仙人那幕,真的是英俊潇洒尽得本道爷三分真意呐!如若你还剩一缕神魄神意停留在人间,就出来与我吕青文见上一面,本道爷必然和你把酒言欢,称兄称弟。”

      最后,道人等了片刻,面露惋惜,神色复杂地呢喃道:“可惜了…”

      李太易没等来吕姓道人解释牛大被那甚么“地魅”邪祟附身之说,倒是听此人言语充满夸张却充满敬意地说辞。

      少年联想之前令人震撼无语地种种迹象,再对比一直佝偻着身子,显的有些矮小地老人,现如今不知是因灯枯油尽还是怎么就莫名其妙仙逝而去地文弱老先生,有些难以想象。

      原来那位待人严厉却又极好地老先生,竟然如此厉害,把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盘山倒海无所不能地仙人都给打下凡间来,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地本事。

      少年脑海中,那副老人慈祥地摸着他额头淳淳教导地情景愈发清晰,那么厉害的人还那么慈祥的老人,就因为和自己差不多大私塾的调皮捣蛋学生,永远的与世长辞了。

      念及此处,少年视线模糊,泪流不止。

      吕姓道人来到少年身侧,伸手抚摸着少年头顶,缓声道:“醇安,自打你懂事起可曾生过病?比如风寒、伤寒之类。”

      默默落泪地李太易闻言一愣,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年幼自打记事起地过往,除了磕磕碰碰,伤口好地极快之外,并无风寒伤寒之类地病状,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强壮地原因,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难道是牛大…

      吕姓道人见少年思索,胸有成竹地笑道:“没有吧,似乎小家伙还经常对自己伤口愈合快而沾沾自喜呢。”

      李太易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和牛大朝夕相处地原因?

      道人将抚摸少年头顶的手臂移开,从怀中掏出一个有着暗红色花纹巴掌大小地陶罐,递到少年眼前,示意李太易掀开盖子。

      少年拿袖口抹了下双眼,有些迟疑地伸出右手捏住陶盖,迟迟不敢掀开。

      在年轻道人再三耐心示意下,少年深吸一口气,满满掀开盖子,眯着眼向陶罐中望去。

      待看清此中物,蓦然间,李太易不由得睁大双眼,身体僵硬,呆立当场。

      只见一头拇指大小,浑身发红,散发着浓浓腥臭味地袖珍小牛,静静滴躺卧在罐底。且每当袖珍小牛正要睁开双眼之际,便有一股看得见地白雾从罐地升起,袖珍小牛便迅速歪倒脑袋,再次陷入沉睡。

      李太易回过神来,正要询问这幅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看到身侧地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了院中围绕石桌地四个石凳之上,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金黄色地酒葫芦,正在仰头喝酒。

      而眼前那只装有自家不知是何原因变为袖珍小牛地陶罐,静静悬浮在身前半空之中。

      吕姓道人喝了一口酒,有些痛快地放下酒壶,点头示意少年抱起陶罐。

      李太易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手臂,动作极慢地抱起暗红色花纹流转的神奇陶罐,踮着脚尖,控制着手臂力道,生怕惊醒那只已经不再是自家相依为命地袖珍小牛,向着道人身前所在石桌缓慢移去。

      这幅情景,道人看的有趣,于是便歪着脑袋,面带笑意,右手提着酒壶中间红绳在身侧轻轻摇摆,左手托着下巴,胳肘抵着石桌,饶有兴趣数着少年在这不到一丈远地距离,要多久才能走到桌边。

      “二步。”

      “三步。”

      “四步了,手臂稳住!”

      李太易在中年道人打趣之下,那张犹有泪痕地清秀脸蛋儿憋的通红。少年依旧一言不发,双眸紧紧盯着罐子里的动静,脑海中一片空白,步子沉稳如旧,渐渐忘却了身在何时何地在做何事。

      起先吕姓道人还在打趣逗乐,在少年跨出第五步时,一直盯着少年地年轻“小天师”脸色便不对了,道人收起了调笑神色,口中仍然在数数,身形却不动声色地将身下石桌石登整体向后,以神通横移了十余步,直到身体后背抵住土培院墙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