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见踪影

      郑南沉默有顷,没有再坚持。因为陆璐的建议多多少少顾虑到郑南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这使得郑南颇为难堪,面有冷落之色。

      学院附设餐厅内顾客盈盈,一伙帮厨正忙得不亦乐乎。不过再忙店家总能抽出空来吆喝应酬的。方维吩咐陆璐占据着张桌子便前去化缘。方维指着墙头黑板上的菜谱,任郑南“咎由自取”。郑南喜欢川味的,叫了道麻辣火锅,还叮嘱老板只管多放辣子。接下来又点了两道蔫菜萝卜之类的当家小菜,被方维极力否决,重新换过。方维再次声明不必拘礼,郑南却不愿狮子大开口,于是方维特意在郑南落座之后又赶过来追加了两菜一汤。

      店小客多,餐桌显然不够用。待他们坐定,学生军已越拥越多。一些人调头另去,剩下的各各虎视眈眈锁定目标。郑南这时却起身向老板走去,同他小声嘀咕着。只见老板从灶台上揭起一张纸条想必是他们的菜单,用指头抠出了几道天窗。看来郑南这是要“裁减员额”了。

      观顾他重新就座,三人便海阔天空起来。郑南无疑是个兴奋点,音域高亢嘹亮,信马由缰。冷风砭骨,尤以“色鬼老师”的典故居多,显示他对师道尊严的没耻难忘。陆璐一直在使着眼色睥睨着他,桌底下又赏赐了他一脚,他才不自觉地止住话题。

      过了半个时辰,“三人行动小组”依旧只是在清谈,桌面上却空空如也,只容得下几副杯箸。郑南便乍乍呼呼地上前催促着,老板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马上就好。”极度敷衍。

      耐着性子再等了十多分钟,仍未见有任何改观,郑南此时已是点燃的湿柴,火气、怨气,烟薰火燎的都只往外冒泡泡。也是他心细,这会儿竟发觉有几桌后来而居上,他更是火上浇油,忍不住和老板高声理论起来。

      餐馆老板可并非吃素的,这尤其表现在其强壮的体格上,只见他上下犹如一统,话风之强劲,全身的赘肉都为之动容。老板这时直趋向前,卷起油污可鉴的袖子,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郑南鼻尖喝斥道:

      “搞么唦,想在老子面前撒野?”

      显然在人眼目里郑南不是佐料一堆,便是小菜一碟。莘莘学子们都冷眼观瞧,作壁上观,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倒是有几位阴阳怪调地搭着腔:

      “安份点好不好,才来了几天就这么冲,懂不懂板?”

      一时之间郑南已成了千夫所指的风云人物。

      好在郑南也怯于众怒难犯,人家逞起强来他倒先泄了气。方维和陆璐赶紧构筑起隔离墙,多方疏导,才平息这场争执。尤其是陆璐,甚至直言不讳地埋怨郑南肝火太旺,牢骚太甚,他也居然不生气,只怏怏地看了陆璐一眼,显出一副孤愤难平,嗒然若失的神态。两人赶紧架着郑南离开了这块飞地,再行践约。

      附近有家无极轩酒店,静极雅极,古韵流风。里面还宽敞,摆放有好几张桌子。居中一张餐桌上一个小女人正依偎着一位伟哥在进食。伟哥也胖墩墩的,膘肥体壮。女士则矮然纤纤,形销骨立,轮廓分明仿佛梯田似的皮肉包裹着一架化石。个中情状,不由让人顿生“象大压不死蚂蚁”之感慨。

      方维三人拣了处避嫌的角落,唤来侍应的“小姐”重又揭开序幕。自然,一切后事均由方维在打理,那一位犹自荡气回肠,心绪郁结。

      另一张餐桌上,伟哥正油腻腻地哄着“小鸟伊人”替他喂上一口。只见男子煞是灿然地咪笑着。因为肉多之故,正好堆积笑容。女人顺从地递过汤匙,一双眼睛却羞羞戚戚地观望着郑南这厢。其满目含悲,哀宛动人之态,惊心而动魄。

      郑南审视着这一出情景剧,不免又漠然愤愤地说了声:“肥的肥,瘦的瘦,简直搭配不当啊!”音量之高,一点也不在乎会引起相关人士的不良反应。视对方没什么动静,他竟然提高嗓门平添了一句:“嗯,搭配不当哦!”

      伟哥猛地将餐桌“嗞啦”往外一推,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没几步就逼近郑南身边,毫不犹豫便是一记耳光,排揎他道:“想死啊你。”

      郑南条件反射似的抖了抖身子,挺可怜地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言语,一如受训的小学生。仔细考究他那悲哉相,似乎还想搏得人同情呢。方维和陆璐各各傻了眼,紧张兮兮地注视着男人。

      这时“活化石”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来,陪着笑脸地拐着同伴的胳膊肘说道:“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又安抚郑南道:“小兄弟,对不起了啊!”终于将男人拽了回去,如同压缩一根强力弹簧。亏得女人菩萨心肠,否则这出戏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搭配不当的这一对回到餐桌边却已是兴味索然:“还吃个屁。”伟哥嚷嚷道,将桌子“嘣”地踹了一脚,拐着女人仍旧朝这边走过来。

      倏地,方维等三人的心全堵在嗓门眼上了。经过餐桌时,伟哥还不忘拎着郑南的“顺风”部位咬牙切齿地说:

      “小子,这次放你一马,下次小心别让我碰到。”

      “哎呀,烦不烦人啦,走吧。”女人急忙扯住伟哥说道,连哄带攥地将男人支应走了。

      好不容易上菜了,老板关切地询问上什么酒。郑南一声不支,只是冷冷地望着方维,大约是想看他如何收拾残局。方维岂敢擅作主张,诚惶诚恐地征求着意见:

      “嗳,你说点什么酒好?”

      没想到郑南居然发起火来,气咻咻地说道:

      “点个酒有什么了不得的。”

      真不知道触动了他哪一根神经,好象方维一直在看他的笑话似的。方维不由得也是怨气丛生,心想,哦,我掏钱请客,还要看你的脸色,又不是我惹的祸。可看看肇事者情绪激动的模样,毕竟有些于心不忍,问道:

      “给我们拿几瓶啤酒好吧?”

      “算了,啥都不要。”郑南一摆手,很干脆地一口回绝着。

      “好,好,不要也行,”老板见势不妙,很缓和地说道,“那就上饭吧。只是那一桌的酒钱你们得帮忙结一下。”

      “什么酒钱,凭什么让我们结?”郑南不明就里地问。

      “你们把我的客人吵走了,不找你们结还能找谁?”老板理直气壮地说。

      方维和陆璐刹时傻眼了,郑南也没了言语。最后还是方维搭腔道:“老板,把帐单拿来我看看。”

      帐单拿来了,方维粗粗看了一眼,价格也还公道,姑且可以算作是家户人家的自助餐:“好吧,这笔帐就算在我们头上,给您添麻烦了。”老板听得方维如此言语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桌。

      “瞧你,简直吃错了药。”陆璐倒是不怕引火上身地针砭着郑南。在这方面女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不过说到底,她与其说是在埋怨郑南,倒不如说是在深切地同情着他。

      就这样,三个人冷冷清清地扒着白干饭,再没有一句言语。偶尔相对而视,也是以眼还眼,心情并不平静。吃罢饭,就着灯光,方维还能清晰地看到郑南脸上那历历鲜明的五道手指印,他的心里一定还烧得慌。

      这次聚餐后,方维与郑南又好久没打照面了,仿佛他从校园内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