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都两天了，郑南还没来报到，这可怎么好啊。”春节后新学期的某一天午餐时分，陆璐心急火燎地对方维说道。

      “他可真沉得住气。”伴随着新学期的来临，却兀然听到这样一则爆炸性新闻，方维不禁大为惊骇，心里便想，这家伙，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报到？”

      陆璐倒象是被考问住了，沉吟不语。方维一望便知她其实是知道内幕的，想给自己打马虎眼，留下诸多之悬念。

      “喂，方维，”她讷讷地说道，却立时止住了话题。

      “有什么事你尽管开腔，别吞吞吐吐的。”

      “能借给我一些钱吗？”

      “借钱？多少？”

      “四百。”

      “吓，你黑我？哪里赌输了，想翻急本。”方维表情夸张地说。

      “你就甭问了，反正急等着要用。”

      “有多急，火烧眉毛？”方维心里想，怪哉，难道她也有叫穷的时候。方维虽然平素同陆璐交往不多，对陆璐的境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就经济基础而言，似乎陆璐家境之优渥与自己不相上下，根本无需告贷接济。何况即使有此必要，凭她的个性也是难于向人求助的。

      “你不会是替郑南借的吧。”方维其实比陆璐更了解她自己，虽然只不过流露出一点端倪，便已知道所谓何来，但仍然忍不住逗趣地释放了一枚控空气球。应该说这也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她之前特别显著地提到这位，不能不让方维窦生疑虑。

      “瞎说，”陆璐本能地否诀道，不过脸上已枉自绽开两瓣桃花，眼睛再也不敢直视方维。她看来极力想保守住心底的秘密，不过四不象。方维越来越觉得陆璐正扮演着某种角色，仿佛是被幕后指使着的小鬼。或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每一句话都是预先导演过的，只是演员并没有选对。

      陆璐可无法参透方维的心理。尤其是当方维特意将审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荡去的时候，更让她心情慌乱不已。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扑腾扑腾剧烈地跳动。

      “我可不管你跟谁借的，不过这笔帐总要算在你头上，‘冤有头，债有主’嘛。”方维仍旧调侃她道。

      “那是自然，”陆璐较真地说道，她可是体会不到这种幽默的，“我还，一定会还给你的，你放心好了。”

      如是，陆璐从方维手中接过钞票，居然也不言声谢，欢天喜地的就跑掉了，好似完成了一项庄严的使命。

      方维的悬念并没有维持多久，郑南便立刻出现了。只不过方维倒并没有过多地在意到他。十余日之后，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刮起阵阵扑天盖地的狂风。竟尔“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煞时间便“千树万树梨花开”。

      “喜儿”没见着，却只见郑南闯进方维的寝室，特地摸索到了他所在的上铺，坐到了他的对面。

      “好冷啊。”郑南止不住地搓着双手叹着苦经，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方维床头撂着的那一堆衣服中搜索开了。

      “倒春寒嘛，”方维没好气地说道。说也怪，前一阵还暖洋洋的，气温一天高过一天。猛然间就冷了下来，真是让人吃不消。方维象冷血动物似的早早蜇伏进了被窝里。

      “这件毛衣象挺时髦的，能不能让我试试。”郑南还真不客气，撕撕拉拉地就穿上了。方维冷峻异常地瞅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酸溜溜的怪不舒坦。

      “这回真的掐不住了，哎，好冷啊，”郑南自顾自怜地说道，方维冷不丁瞅了他一眼，毛衣穿在瘦猴似的他身上臃肿得象八十岁老太太的肚皮。

      “算了，你就不要穿了，我不会送你的，”方维生硬地说道，“这是我姨开了好几趟夜车才赶出来的，送给了你回去没办法交差。”

      “那，这一件呢？”郑南拎起另一件羽绒服。

      “这也是我姨买的。”方维赶紧郑重申明。

      “伙计，可怜可怜我吧，实在是招架不住了。”的确，他冷得直打哆嗦，上身仅穿着一件很开小差的棉衣，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破絮。外面罩着几件重重叠叠的外套。看来他是把所有能御寒的衣物一古脑地都派上了用场，虽然说破旧不堪，但这一身衣物已经足够他倾家荡产的了。

      方维扫视着床里侧，各类衣物倒还蛮壮观。不过不是他的姨给买的，就是姨亲手赶制的。春节期间被这位新的姨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地包装过，这让方维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惬意。

      “算了，给钱你自个去买吧。”方维没奈何地说道。

      “喂，你还真对路，”乍听到“孔方兄”这个光辉的字眼，郑南顿时来了劲，眼睛为之一亮，“我正想麻烦你呢。”

      “又借多少？”方维皱起了眉头，却分明想起了受他指使的陆璐。

      “五百，”郑南十分潇洒地伸齐五个指头，“没有生活费了，学费也是跟人借的，这几天被追债的逼得紧。”

      方维心说我什么时候管你要债了，蒙人吗不是，都诳到我头上来了。

      “谁向你讨债，你让他来找我好了。”方维紧盯着郑南的眼睛厉声说道。

      “那怎么成呢？”郑南吃吃地回应着。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想想办法嘛，老兄，你总比我有办法嘛。”

      “我怎么就比你有办法？”方维明显地推托道，他可不想再同这无赖继续纠缠不休了。

      “喂，陆璐前几天刚刚向你借过一笔的，老兄，到我头上就一毛不拔了。”

      没想到郑南会如此下作，狡黠可爱，方维的肺都让他给气炸了，冲着他便吼道，“还不都是为你借的。”

      郑南这下可傻眼了，万万没想到方维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气来，更没有想到方维已经洞察到这一切。

      方维撇过头去，再也不想搭理他了。郑南静坐着，感觉着实在没趣，就想走人。

      方维知道他去意已决，忍耐不住偷眼观瞧：只见郑南耷拉着脑袋从床头爬下来，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冷漠﹑怨恨，甚至想要报复的凶狠的目光。打开寝室门，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郑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的身体在砭人肌骨的瑟瑟寒风中更显得单薄了。

      第二天早上，方维早早就寻到了陆璐，将一个包裹递给她，让她转送给郑南。也还有纠缠不清的那五百无钱，也一并拱手相送。这倒不是因为方维对于郑南有一种畏惧感，只是实在拗不过他的无赖罢了。

      不过，在方维的心里却有一种危机感，似乎什么同窗之情，同乡之谊，都不如这劳什子的包裹和这五百元钱来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