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感慨

      随着对陆璐的逐步了解,方维发现陆璐竟然也是一位无师自通的“幽默奇才”。陆璐之幽默表现为一种无尚崇高之境界,“不显山不露水”,单纯为了娱乐群众,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譬如这一天陆璐就十分夸张地询问及方维:“嗨,方维,你说馒头是不是就是馍馍啊!”方维傻傻地兀立在现场,似乎是欣然理解她的“难得糊涂”。

      方维所在的系实行的是大班制,每间教室仿佛礼堂,可以容纳多人。每班中间的那一长通条课桌可以容纳八人之多。来得早的同学如果占据了外侧的有利地形,那么其他学生进出就不是很方便了。方维就习惯于坐在靠边站的一侧。他觉得这样自己很是方便。

      当然方维如此就坐,往往会成其为某位学生的拦路虎,这便是陆璐。陆璐喜欢坐在方维的近旁。入学之初,当得知方维是自己的同乡后,陆璐便油然觉得方维是自己最可信赖的人,情感升华之迅速,让方维也颇为感触。平素大抵也只喜欢和方维亲近,至于座位也以靠近方维为唯一选择。方维一直很享受她对自己的这种态度,这让自己有一种兄长般的满足感。

      另一方面,方维又是一个喜欢和陆璐逗趣的人,有时方维还就是不肯给陆璐让座,存心想给陆璐找些“善茬”。陆璐见方维不给自己让座便毫不犹豫地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然后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地从桌子底下钻进而钻出。看着陆璐近乎狼狈的举动,方维便想自己的玩笑开得太大发了,赶紧给她赔不是。陆璐倒是宽宏大量地说:“没事。”这以后方维还经常看见陆璐习惯性地穿桌进进又出出,他心里的那一架天平这才平衡了起来。见多不怪吧!

      同样是乡下学生,陆璐则是在住读,她有一位姨(她妈妈的妹妹)就住在市里另一城区。虽然在外面租房子其实也挺方便的,但她的家人到底对这个宝贝疙瘩不放心还是将她寄存给了她的姨。

      因此,当陆璐听说方维每个月居然要额外花费百拾元之多的房租简直比她一个月的餐费还要多时,不禁十分痛惜起来:“我们读高中也是住学校宿舍的,一个学期也才要十元,你怎么不自己在这儿买个房子呢。”看来这笔钱的确是花得过于冤枉了,很让陆璐痛惜不已,所以她才会生发出如是之奇思妙想。不知道今天沦为房奴的诸君们听到陆璐的这番表述会作如何感慨。

      方维虽忝为男子汉,但其实陆璐给予方维的照顾远比方维给予陆璐的照顾要多得多。诸如就餐,陆璐是素食主义者。这倒不是因为她有这方面的信仰,而是因为她真的见不得荤。所以但凡菜里有一点肉啊鱼类什么的,既使跨越万水千山,她也是一定要夹到方维碗里去的,让方维感慨良多。方维有时便想女孩子简直是这世间的尤物,就拿陆璐来说吧,她是很可以给人一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感慨万端的。

      大二那年的“五.四”歌咏会,方维不禁来了雅兴,极力怂恿陆璐上台表演,飙歌一曲。方维发现陆璐的歌声有一种特别纯真的天籁的意味,简直超凡脱俗,纤尘不染,直令人心旷而神怡,回味无穷。因为有方维的鼓动,陆璐也便欣然报名参加了。

      最初登上舞台的陆璐倒还镇静有余,没什么异常情况。似乎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唱着唱着,这时陆璐蓦地睁开眼睛往台下仔细一瞅,妈呀,黑鸦鸦一片,全是人。这一下可让她着了慌,竟失声尖叫道:“这么多人,我好害羞啊。”

      这样说着,陆璐便起劲地在台上扭怩着害起臊来。逗得同学们哄堂而大笑。总之,别人的怯场令人乏味,只有陆璐的怯场才能给予人一种真正的艺术享受,较之正儿八经的表演还更逗,终生难忘。

      郑南有一次请客,却极力劝说陆璐喝酒。陆璐到底不经劝,三两杯下肚便喝高了,飘飘欲仙。方维他们不得不为她就近找个寓所休息一晚。方维想让她到某女生处借宿一晚。可是对这位女生素有成见的郑南却不同意,于是只得安排陆璐住在方维的房间里。方维则不得不同和郑南挤在同一张直咯吱咯吱叫唤的竹床上,抵足而眠。这让奉行独“宿舍”主义的方维很是不习惯。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陆璐看见方维却居然躲得远远的。方维虽然觉得很奇怪,自觉与她并无任何过节,却不便询问究竟,女孩子的那些琐碎事还是少介入的好。直到有一天陆璐哭哭谛谛地问及方维自己会不会是有孩子了,方维这才一脸的讶异,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难道陆璐也会破坏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

      “你呀,有没有搞错。”方维赶紧宽慰着陆璐。

      “那天我不是睡在你床上了吗?”陆璐很天真地说道。

      “你呀!”方维简直哭笑不得,却不便解释,这种事情跟陆璐其实是解释不清楚的,诚所谓“你不说我倒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

      果然过了一阵子,陆璐倒是很诡秘地说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当陆璐如是这番述说及自己的苦恼时却很信赖而不自觉地紧贴着方维。方维这次倒是很知趣地躲开了。他知道陆璐这样做并不代表什么深切的含义。可是这小家伙毕竟是“吃一堑” 而“长一智”了,似乎一夜之间便成长起来了。

      方维明显有这样一种“大印象”,陆璐仿佛是温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很能给人一种等同于丹麦著名童话家安徒生笔下的“豌豆公主”的感觉。可是有一天,陆璐却忽然下定决心要从温室里搬出来,到学校附近租民房居住。这让方维十分吃惊,感到不可思议。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方维问?

      “我想做家教。”陆璐认真地说。

      方维很快就明白了陆璐的良苦用心,可能郑南的姐姐来学校一场大肆搜刮让她内心很受震动,使得她暗暗下定决心给予郑南力所能及的帮助。而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无疑是做家教。做家教是只能晚上做的,有时肯定会麻烦到她姨妈一家人,陆璐便不得不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了。

      对于陆璐的决定方维并不敢苟同。这倒不是因为也许陆璐的每一位学生其实都有资格作她的老师,而是因为郑南其实是个无底洞,他并不想陆璐也绕进去。可是也不便表示反对,总之最终得陆璐自己拿定主意。

      陆璐却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如火如荼的“生产自救”活动中去,居然还找到了愿意让她作家教的生源。当然这其中也出现了不少情况,据她自己介绍说有一次她在教书过程中攀扯了些与家教无关的题外话竟然给家长逮了个现形,当然这一次的遭遇竟至于让陆璐许多天里内心都不得安宁。

      一个月之后,当陆璐将自己的劳动所得悉数转赠给郑南时,郑南却一口回绝了:“我哪能要你的钱呢?”郑南不安地说道。

      “这有什么,这是我第一次的劳动所得呢。”陆璐很是欣慰地说。

      但是郑南仍然固执地拒绝着陆璐的帮助:“我从来不接受女人的帮助。”郑南“大义凛然”地说。方维却不明白郑南究竟被刺痛了哪根筋,毕竟如是之表现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虽然失去了这样的一种原始的动力,不过,陆璐的家教却仍旧持续进行着。因为陆璐这次教育的孩子也出自一个极度贫穷的人家,而且孩子的父母正在闹离婚。陆璐实在不忍心就此罢工,可能学生的情状让想象力并不丰富的陆璐又联想到了郑南吧。总之,这以后陆璐再也没有收取任何费用。她就这样义务地教育着这个孩子,直到自己毕业。

      哎,这就是我们的陆璐,令人不可思议的陆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