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郑南相约方维到省图书馆去借几本资料或图书，中途要转某路车。因为是“在那遥远的地方”，方维谨慎地彻查着站牌，仔细数了数，要坐十八站路之多，跟郑南在一起什么事都得想在前面。谁知他们一行坐了十八站路下来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还要再坐一站。原来司机同志在开车过程中见到老熟人，临时多停靠了一站。

      “你骗我。”郑南于是气咻咻地责难方维道。他们只得走了一站路，然后再转下一路车。

      再上车时，售票员同志要各位乘员买票。方维说了声“月票”，售票员便未再作纠缠。轮到郑南时，他也依例说“月票”，偏偏售票员让他出示月票查验查验。郑南不得不掏出月票递过去。女售票员见是学生月票，又看了看郑南那张历经沧桑的老脸，虽然说相片是不大错的，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年纪这么大了还学生。”

      “大什么大，硕士、博士，不都是学生吗？”郑南不服气地辩解说。

      应该说这些生活在城区的人们说话嗓音普遍偏高，这可以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派头。他们分辨外地人和乡下人也是一看一个准。谁都别想逃过他们的火眼金睛。郑南却属于“富人钱多，穷人气大”那种类型的人。时不时会和这些城里人迸发出些激烈的火花来。

      待他们查好资料，借好图书准备回家时，郑南却忽然来了雅兴：“我有个表妹就在这附近，我们一起上她家去玩一玩。”

      方维只得依着他，两人在这附近转悠了一下午，甚至于表妹的地址都找迷失了，找来找去只是在原地打转转。

      “这个地址应该没错呀！”郑南辩解说。

      “找不到就算了。”

      “不行，还得再找找。”郑南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阵势。

      继续寻找的过程中，郑南这才告诉方维说他这位表妹其实是个很不懂事的女孩子，诸如夏天热辣辣的天气里甚至于会光着膀子只穿条大裤衩在他跟前晃来晃去。这使方维恍然明白郑南此行的真实目的。

      “再给你十分钟，找不到我就回去了。”方维下着最后通谍。

      十分钟之后，郑南依旧没找着他表妹；半个钟头后仍是杳然无踪。方维不想再给他机会了，不辞而别。郑南这才悻悻地跟在方维后面往回走。

      到学校，晚饭已经吃过了。方维只得另行请郑南吃顿便饭。在这次极普通的聚餐中，于酒酣耳热之际，郑南倒是掏了一番贴心窝子的话：

      “先前我对你一直都看不顺眼的。”

      方维自觉此话不假，惊惶之余却不知所为何来。

      “你总是和那些城里鸟兵（具有城区户口的一部分学生）搅在一起。”郑南强调说。

      “和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都是同学，还这么泾渭分明。”方维不解地问。

      “都什么德行？”郑南愤愤不平地说，于是历数及“城里鸟兵”们种种轻浮不堪的行径，其中诸多辛辣忿詈之辞，令方维感觉着胸膛里装着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抓心，仿佛郑南是在指桑骂槐一般。

      “我们班主任也不是货色，专门宠着他们（城里鸟兵）和我们作对，”他又开始扩大着其打击面。看来他对高高在上的这一类人总不大感冒，诚如他以前言必称“色鬼老师”一样，“上学期末，她（班主任）来监考我们，城里学生抄袭她屁话都不放一个，还故意放水。对我们却盯得死死的，防贼呀！到末了，居然指点其他老师抓了我们好几份卷子。哼，真不是东西。”

      郑南童言无忌地谩骂着，聊以出一口恶气。一直被诟骂的这位班主任在他眼里顿时显得比最下贱的女人都更为可耻。

      “那你的试卷被抓了没有？”方维取笑道，心里未必没有如此之疑虑。

      “让她逮着还能活命？我从来不抄袭。”他颇为自负地说，又嚷嚷道，“任命班干部也全是城里的，生活委员也是。一放学都回到自己的狗窝里，又不和我们待在一块，一时有了困难上哪儿找去。”

      方维可没有想到班干部会同自己有什么干系。不过想想他的艰难处境不能不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但郑南哪里知道所谓班干部的任命不过是为将来参加工作增添一份政治资本而已，并无其他更深刻的含义在内。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这位一直令郑南耿耿于怀的班主任的上述种种表演还只是雕虫小技，更为拍案叫绝的举动将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