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暑假。郑南声称没有地方可去，主动提出要到方维家过上一阵子。方维并没有喝五吆六的习惯，悚于做东道主人。对他来说家是根敏感的神经，自己的感觉好不到哪里去，别人的感觉也不会好。可悲的是郑南毫不顾忌方维的隐衷：方维一直咬紧牙关板着面孔，郑南却还在软泡硬磨，纠缠不休，不由得方维不窝火。

      回到家，姨热情地款待着他们俩。郑南是客人，方维也不例外——方维平素很少回家，更少带同学来。安马劳顿之余，姨让客人们上街光临惠顾“菜篮子工程”。刚出门，郑南便对女主人放肆地评论上了。方维可没好饶他，当即回敬了他满肚子的积怨。郑南呆望着方维，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气势汹汹怒涛万丈，方维却正愁找不着出气筒。

      经过鲜鱼摊点时，发觉这儿斤把一条的喜头居然才卖一元多一斤，郑南不禁大喜过望：

      “你知道吗，这个在城里得卖多少钱一斤？”

      “不知道。”方维说。

      “起码得这个数。”他再一次伸齐五个指头。

      “是的，有些地方绿豆也这么高的价。”方维没好气地应答着，便多捉了几条，心想这下该能满足这小子的口腹之欲了吧。

      入榻后，郑南说有件要紧事想同方维商量商量：“既然这里的鱼这么便宜，我们何不一起到城里去贩一阵子的鱼，挣几个钱花花。”

      “贩鱼，好啊，我有个同学正好在摆‘龙门阵’。”方维信口说道，话音刚落不免失悔不已。他知道郑南这个人是很会折磨人的。

      “这里头油水可大得去了，你想，我们直接在湖边进鱼贩，肯定还会便宜，贩到城里，岂只是赚个对本。”

      郑南这厢欣喜若狂，方维却在盘算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方维家所在是个天然的产鱼大区，湖里各种鲜鱼不计成本，不胜船载。方维便想莫非郑南此行是蓄谋已久。

      “贩鱼都是有固定销售渠道的，象你这种生贩子，人家不吃了你才怪。”方维赶紧给他吞服着泻药。

      “好歹去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功。”

      方维没有再答理他，心里不情不愿的，憋足了劲未置一言。郑南也不便再作声了。

      一觉醒来，晨曦初现。郑南居然又磨起了嘴皮，一再恳求方维找他的同学再联系联系。方维原本以为这事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帮帮忙吧，老兄，不然我会饿死的。”郑南叩头揖首道。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过你。”方维感到自己已被郑南逼到了悬崖边上。

      湖畔大堤内侧有幢独立的木制简易房，方维找到了同学。浅斟慢饮，事情已经敲定妥贴。人家也很同情郑南的，关照他明天就去，得赶早些，三点钟之前必须来报到。

      “朋友，多帮衬点，”方维叮嘱道，知道这里头门道很多，“他可是赔不起的。”

      “放心吧，老同学，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同学毫不含糊地说。虽然方维与他旧交尚浅，不过他的承诺倒是挺爽快的。

      “那可太谢谢你了。”方维替郑南再三称谢，卖着人情。

      回到家中，依然不得安生。得为郑南备车，借鱼篓，添置照明用具，忙里忙外，不亦乐乎。虽然行动上堪称积极，方维心里头的疙瘩却始终未解开。不知道郑南能支撑多久，如果无法维持，不如早早收场的好。总之，没打算他搞持久战术。

      “哎，明天我一个人去不大好吧。”郑南在步步为营，看他那阵势似乎还想把方维也一同拖下水。

      “贩得成贩不成拉倒，我可没这个耐性。”方维实在烦不胜烦，气冲冲地回绝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较着劲，象两匹发野的牯牛相互对峙着。

      这时姨走过来劝阻方维说：“方维你还是帮帮他吧。成百斤的鱼，一个人要上坡，还要下坡，人生地不熟的，没个照应怎么成。最起码你也要帮他把鱼送到车上。”

      既然姨都为他说情了，没奈何只得应允，这个郑南可也真是的。接下来的这一宿俩人都没睡安稳。郑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跟吃错药似的直到转钟了还在那儿拨弄着小算盘。吵得方维头都是大的，不用说有多懊恼。

      刚迷糊了没一会儿，姨便喊醒了他们。姨这样关心郑南还是让方维大为感动的。洗口、涮脸，方维只觉得头脑里沸反盈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云里还是在雾里。郑南却精神十足，没有一点倦意。

      “相互之间多照应一些。”临出门前姨犹不忘这样叮嘱道。方维明显感到姨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哎，这家伙真是幸运。

      来到湖边，龙门阵上的渔船正纷纷靠岸，一旁已站立有不少他们的准同行。待阵主人稍事整理便开始讨价还价吆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