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科长明白马子的意思：

      “小马可别在我跟前闹别的，不就是钱吗？好说！我预付你百分之三十的定金，然后每块给你加五角，怎么样？”

      “还是您这大人物说话敞快，我们乡下人真的比不了！谢谢您了！”马子谄笑着点着头。

      “定200套啊！保证质量和交活期！”胖科长一本正经地说着。

      “您瞧好吧！”马子此时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了。

      和科长谈好合同，马子走出了工艺品公司的大楼。心里高兴，也就产生了玩兴，心想：来北京一趟不容易，好好逛逛王府井去！于是他顺着长安街往西走，遛遛哒哒地就走进了王府井大街。看着街两侧琳琅满目的店面，好多是自己看都没看过的东西，马子羡慕得直咽唾沫，两只眼睛也不知往那看好了。他无奈地摇着头，看人家城里人，那才算不白活呢！想想自己那个小山沟，唉！哪怕变只城里的狗，也比咱那里的人享福啊！

      “马子！是马子哥吗？”一个很浑厚而略带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马子的胡思乱想，他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干部摸样的人正向自己打着招呼。

      来人细细的身材，穿着得体的蓝色中山装，白净的脸庞带着棱角，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的眼镜，遮住了一部分很浓很长的眉毛。头发浓而黑，就那么三七分开着，是那种常见的有知识的干部发型。

      马子端详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

      “哎吆啊！这不是小平兄弟吗？”他忙不迭地走上前，拉住眼前这位的手，那亲热劲就别说了，“瞧我这乡下人儿啊！眼就是拙，半天竟没看出兄弟你是谁！”

      “马子哥你好记性呢，还能叫出小弟的名字来呢！我也是在路上看了你半天才试探着喊了你一嗓子，生怕认错人呢！”

      说话的就是文革时期曾在桃花峪插过队的徐小平。十四五年不见了，二人邂逅相逢，都显的格外兴奋。

      “果真是你马子哥，怎么有闲空来北京玩儿呀？”小平拉着马子的手亲热不够地说着：“走！到家里坐坐吧！”

      “小平兄弟，咱一个穷庄稼人，哪有闲心玩呀，这不是在北京找碗饭吃吗？”马子在小平面前，还是那么自惭形秽！

      “在北京找饭吃？”徐下平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这不，刚订了点刺绣的活，给咱村里挣些零花钱，不就是讨口饭吃吗？”

      徐小平此时眼睛一亮，忙问：“什么刺绣？给谁做的？”

      马子不在意地答道：“就是咱乡下姑娘们的针线活儿啊！那东西在咱家不值什么钱，可工艺品公司当宝贝！”

      马子没当回事地说着，他没注意徐小平的脸兴奋起来了。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我真该好好请请你马子哥了！”徐小平异常高兴的表情让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意思啊兄弟？”

      “别问了，走！东来顺，我请客，到那，咱慢慢地说！”说着，他拉着马子就进了王府井街面的东来顺饭庄的大门。

      当三斤羊肉半斤二锅头下肚后，二人的脸就红得和火锅下的火苗一样了！

      “马子哥，工艺品里的老杨我认识，跟我说实话，他给你多少钱？”说完，小平抿了一口酒。

      “兄弟，我和你还说什么假话啊！每英尺八块钱。”

      “这老杨，真的拿老赶啊！才八元？”

      马子看着小平，似乎看出什么，故意装傻看着他。

      “马子哥，信的过我不？你要给我做，我给你十三，怎么样？”

      “什么？兄弟你不是逗你哥哥吧？”马子笑了笑，脸上明显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他看徐小平不像开玩笑，接着又问：

      “兄弟在什么地方上班啊？”

      徐小平向西一指：

      “就西面那条街上，东华门斜对角的外贸大楼里，我正经营着民间手工艺品的业务呢。我的话不是和你开玩笑吧？”

      马子的精神头一下子高涨了：

      “我说你开价那么大方呢？原来真正的财神爷是你啊！以后我可要沾沾兄弟的光了！”

      “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你拿几个样品，只要能验上货，别的没的说了！”说完，他冲着马子举起杯，“来吧，把它干了再说！”

      二人一饮而尽，小平又为马子斟上一杯，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惆怅的伤怀。这样的表情没能瞒过精明的马子，他是知道小平的心事的，于是轻轻地问小平：

      “怎么？还没忘了你的伊莲吗？”

      “唉！总想彻底忘了，可越这样，越忘不了啊！”徐小平苦涩的语气里流露出多少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还好吗？”

      “唉，她啊！怎么说呀，就是那命！吃苦受累的，可活得比咱们还臭美呢，当初她不好好搂住你这棵大树，竟穷志气，没有享福的命啊！”马子一边喝酒一边埋汰着伊莲，好像要讨好徐小平。

      “唉！说来还是我不好，对不起她啊！”徐小平长叹一声，轻轻地责备着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啊！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在那穷山沟里窝一辈子的，这是明摆的事儿！”

      马子端起酒杯刚要喝，好像忘了什么大事似地看着小平：

      “你看光说这没用的了，你家老爷子还好吧，那身子还那么硬朗啊？”

      “托乡亲门的福，我父母的身体都还好，正办退休呢！”

      “我那弟妹在哪上班啊！就见过那一次面，就把乡亲们给羡慕坏了，那可是一个天底下少见的大美人啊！”

      “马子哥喝多了吧，你家弟妹要听你这么说，非羞死不可了！”小平端起酒杯，把话就这么岔开了，继续谈起了业务上的正事了。

      酒足饭饱后，马子客套了一番，想自己结帐，早就让徐小平连推带搡地送出了们。马子不好意思地说：

      “你看，让你破费了，我也不能去看老爷子了，要紧着赶车，晚了就赶不上了，下次一定去！”

      “我也不多留哥了，你多保重！别忘了我们说的事儿就行！”

      “忘不了的，你就瞧好儿吧！”马子顺着王府井大街向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