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不以为然地推推眼镜说：

      “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啊！”

      徐宇颓唐地向沙发靠去，一只大手向后理了理花白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深有感触地说：

      “说实话，自从送你到桃花峪，发现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山那水依旧贫穷落后，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啊，天天喊建设新国家，可我们的百姓却还为吃饭穿衣发愁，我们这些当官的有愧于乡亲呀！”

      “要不是去插队，我还不晓得咱们一个社会主义大国，还有那么落后穷困的地方呢。”小平眼里闪着急切的光，接着说道：

      “消灭贫穷是当务之急，搞什么文化运动呀？毛主席最关心穷人了，怎么就不想法子……”

      “主席就是太急于想解救天下的所有穷人了！”徐宇急忙打断儿子的话。

      “主席有伟人的伟大抱负，他是想用他的宏韬伟略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可是我们的人民根本跟不上领袖的思路，唉！治理一个底子本来就薄的大国，不容易啊！”

      他欠了欠身，继续说着：

      “山区的落后和贫穷是有历史和地理根源的，并非一两个人的努力就能改变的，傻孩子，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说着，他站起身，伸了伸腰，活动活动颈部，唉了一声：

      “我们这辈人毕竟老了，难有什么作为了。”他说得很无奈。

      “那我们呢，我们这一代人总不能躺在父母搭好的安乐窝里无所事事吧？”小平忙站起来给爸爸捶着肩，满脸稚气地说到。

      “所以我没阻拦你去插队呀，就为锻炼你。这半年你成熟多了！”

      “可妈妈让我回来上学。”

      “我也不反对你妈妈的意见。”

      “什么”小平不解地问：

      “你也不支持我扎根桃花峪呀？”

      “你若在那里时间长了，非但改变不了那里的面貌，就连你对贫穷和愚昧也会变的麻木和熟视无睹，你想过吗？”徐宇说得很郑重。

      徐小平陷入了沉思！

      ……

      这天，徐宇被通知开会，妈妈照常上班去了。徐小平一人独自在家，闲来无事，满脑子都是伊莲的身影。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惹得他坐立不安。好想你啊！他竟自语起来。特别回想起那晚荷塘里的她，光洁的裸体和柔柔的月色，让他一阵冲动。对了！这不是绝妙的素描素材吗？于是，徐小平铺开一张白纸，找了一根碳棒，轻轻几笔就让佳人丽影、一弯水月活灵活现地跃然于纸上。刚放下笔，正要自我欣赏，门铃响了。

      徐小平把门打开，一个娇小的姑娘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姑娘一身蓝色的学生装，干净整洁。头发有点发黄，扎两根短辫子。细细的眉毛向外稍微有点上翘，显出了女人的干练和泼辣。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溪看不见底的清泉，流不尽的柔情蜜意。鼻子不大，长得很灵巧，两片红红的嘴唇十分精致，张合之间能发出悦耳的燕语莺声，这是一张天生的能言善辩的小嘴。

      “佳卉！”徐小平很惊喜地脱口叫着来人的名字。

      来人正是他的同学佳卉。佳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先来了一通抱怨：

      “我说小平，真有你的！没见过这么薄情寡意的人，一别多日连封信都不写？好容易回来了，不去看我也罢，起码也要通知我一下呀！”

      “是爸爸不让我乱活动，我憋在家也难受着呢！”徐小平委屈地解释着。

      佳卉没认真听徐小平的解释，眼睛东张西望地看着，一低头，正看到那张刚画好的素描。她尖声喊起来：

      “哇！好漂亮的美人呀！”

      徐小平脸一红，忙把画纸折起来掖在口袋里，这让佳卉老大的不高兴。

      “还害羞呢！哪个少年不怀春呀？这可是歌德说的，看来我遇到竞争对手了！”佳卉的语气带了一点醋味。

      “别瞎说了！”徐小平极不自然地否认着，他为佳卉倒了一杯茶，把话岔开：

      “最近忙什么呢？”

      “串联啊，搞宣传。挺有意思的，想去哪就去哪！”

      “是嘛！”徐小平不以为然地随声应着。

      “对了！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外贸局要招收一批实习生，我爸正主管这一块，他准备让我去一所名牌的学校，你妈也向我打招呼了，我也和爸说好了！”

      “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给我妈通的消息。”小平的语气没有感恩的意思。

      佳卉一听小平的话很扫兴，噘起了小嘴：

      “怎么了？你还不高兴呀！”眼睛瞪着自己的意中人。

      徐小平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高兴，而是我插队的那个地方太贫穷太落后了，我有义务帮他们，他们也需要有知识的人去帮助呀！”

      佳卉扑哧一声笑了：

      “没想到你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就你那点能力，能为人家做点什么呀？”

      徐小平不服气了：

      “起码我能把我学到的东西灌输给那里的孩子们，用城市文明去开化那里的愚昧和无知嘛！”

      “你这话可反动啊，别忘了你是去接受教育的！”佳卉说着，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了。

      “要知道，你才是个中学生呢！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有远大抱负的人，可实现自己的抱负，再多读几年书也是有益无害的呀！你说是不是？”

      徐小平点了点头，若有所悟，于是，和佳卉的谈话也融洽了起来。

      ……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春节后，徐小平又来到了桃花峪。初春的大山，寒意未消，零星的残雪，让人感受不到暖意。草黄树枯，映入眼帘的是满山的荒冷，行走在大山里，徐小平皱紧了浓浓的眉，心想：究竟怎么做才能改变这贫穷落后的面貌呢？

      此时的他也感到束手无策了！也许佳卉说得对？自己还没那个能力，真的应该再多读几年书吗？

      徐小平在伊莲家门口一出现，伊莲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她拉着徐小平的双手，左看了右看，就怕少了什么似的。看得小平脸都红了。

      吴老汉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两声说道：

      “莲儿，别闹了，让客人进屋歇歇脚去！”